忘川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桃夭都非要让她穿一身白,自头至脚,没有一丝杂色,美则美矣,却像丧服;但是望着眼前这一大片荆棘,她非常清楚,桃夭是要折磨她报复她。
那不是普通的荆棘,每一根藤蔓上都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尖刺。如果用无痕帮忙,除去它们根本不难,可是旁边立着两个容貌美丽却神色冰冷的丫鬟,四道眼光像四把剑,冷泠泠的骇人。忘川本想直接放把火给它烧个干净,想了想朝阳的处境,又想了想桃夭的为人,最后大大地吐了口气,徒手就徒手!
她的法力还余下一点,用来护住双手和脸部,勉力支撑了几个时辰,到太阳落山时,便用得一干二净了,嫩白指尖很快被尖刺刺破,脸上也被割伤,血落到雪白衣襟上,衣襟也被划破,尖刺刺进手臂、大腿、腰和背……荆棘地很大,她不敢休息,晚上也不敢睡觉,到第二天早上,她的身上已没有一片完好肌肤。
无数尖刺刺进肌肤,疼得钻心,却不会要命,只要吃下几碗饭,力气很快就恢复,连偷懒休息的借口都没有。
到第三天,崭新雪白的衣服已破得不成样子,而且不见一点白色了,被血水混着灰尘染得难看之极。忘川希望自己能痛得麻木,麻木了就不会痛了,可是偏偏那些尖刺每扎一下都痛得清晰明了,她已经无力发出声音,只能紧紧咬着牙关,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对于失去仙根的她,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可是她还不能倒下,荆棘才割去一半,时间却只剩两天,朝阳的性命……朝阳,朝阳……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努力加快手下的动作。
天上雷霆突起,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至。
一下就是整整两天两夜。
两天两夜后,忘川踉踉跄跄地将最后一捆荆棘拖到荆棘地外,神情呆滞地喘着气,讷讷地想:“完成了……我完成了……”她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坚持下来的,身子忽然猛地一晃,再也站立不住,晕乎乎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她并没有完全昏迷,只是精疲力竭,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怎么也爬不起来了。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将伤口浸出的血水冲得满地。
她想,不管了,先睡一觉。迷迷糊糊里,却觉得有人倾伞为她遮住了头顶的雨,她本来不想理会,她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可是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很轻柔的,很小心翼翼的,声音也柔软,说出的话却犹如尖刺:“浅浅向来心肠冷硬,如今却为了一个朝阳,如此这般任人蹂躏。”
忘川攒出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睛,瞪着迷蒙雨雾中的伞下妖孽:“我已经完成了……你的要求,请你……信守你的承诺。”
桃夭瞧着她,淡淡问道:“我承诺过什么?”
忘川怒极,叫道:“你……”却没力气骂出一句完整的话,忽然咳嗽起来。
桃夭淡淡一笑,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又将她的手握在掌中,细细看着,面色渐渐苍凉,缓缓说道:“虽然是分身,又断了仙根,这些伤,这些痛,也都是真真切切的吧。”
忘川无力地骂道:“滚!”
桃夭没有滚,桃花色的眼眸里忽然泛起怜惜,柔声说道:“浅浅,现在很疼么?很疼为什么不哭呢?”
忘川道:“你做梦!……本尊永远……不会……把眼泪流给……敌人看。”
桃夭怜惜一笑,用手背轻轻抚摸忘川脸颊:“你看你,还是这么倔!”忘川侧头想要避开他的手,他却忽然扔了伞,一倾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忘川挣扎叫道:“放开我!……放开!”
大雨淋下来,桃夭浅笑:“明知道我不会放开,还挣扎,不是白费力气么?”
忘川果然不再挣扎叫唤,她实在没有力气挣扎叫唤了,迷迷糊糊地只觉得要晕过去。
没有雨点再打下来,应该是进了屋,恍惚有热气扑面,恍惚桃夭将她放到了什么地方,忘川什么也不想管了,只想睡觉,恍惚有人在动她的腰带,有冰冷什物划过锁骨,胸前忽然一片凉,忘川猛地一惊,昏沉睡意瞬间去了大半——有人在脱她的衣服。
她蓦地睁开眼,下意识伸手往胸前抓去。眸子里印进桃夭一张看上去单纯无害的笑脸,他果然在脱她的衣服,忘川紧紧抓住他的手,怒极骂道:“无耻!……你……滚!”
桃夭呵呵笑着:“紧张什么呀!看你这一身脏的,我给你洗个澡,又不是小姑娘了……”见忘川愤怒得脸色都变了色,只好笑着叹了口气,“哎……行,我叫丫鬟来。你乖乖的,别再闹了。”
说完忽然俯身,在忘川额上一吻,温柔深情,全无一丝戏谑轻薄,吻完又朝她一笑,才起身离开。
忘川想骂他,却迷迷瞪瞪地被两个丫鬟脱了衣服抬进浴池,又抬出浴池穿上衣服,却始终没有力气清醒过来,终于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在迷迷瞪瞪里,她恍恍惚惚感到,有人将一块一块温热的帕子放在她额头,有人将她扶起抱在怀里将不知什么东西喂进她嘴里,有人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温温软软的话……还有,还有琴
声,有人在她床前一遍一遍弹着她记忆中的那一首曲子。
醒来时,她看到桃夭趴在她床边,没开口先咳了两声嗽。
桃夭听到咳嗽,忙抬起头来,在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绽开一个温柔迷魅的笑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