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睁眼看到的却不是缭绕云雾,而是艳丽花色,碧绿青藤爬满房梁,开出满屋碗口大的花,朝阳一样的颜色,宛如晨曦的花香。
“朝阳花……”忘川揉着额角坐起,眼光扫过,发现所在竟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花房,不是养花的花房,而是开满花的花房,不止房顶,墙上、窗口、地上、桌椅上,连床边都开满了艳丽朝阳花。
从窗口和门口望出去,也全都是花,艳丽的朝阳花,大片大片,无边无际,肆意张扬,开成花海,有金色阳光一束束照下来,衬着艳丽花色和空中流动的莹亮灵物,美丽仿若仙境。
连她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成了一件——繁花似锦鲜花霓裳。
正纳罕间,绿藤绕成的窗口边,挂着的一个小小吊篮里,忽然莹光闪动,金色光芒里飞出一个巴掌大的赤色小仙子,光彩流溢,是花灵。花灵笑吟吟地飞忘川面前,拍着小手道:“太好了,姑娘,你终于醒了!”
忘川道:“是你救了我么?谢谢。”
花灵喜道:“不是我,是我们,我有很多伙伴,它们都在外面晒太阳呢,只是现在轮到我守护你。不过不用客气,我们这里好久没有人来了。你来了,我们很开心。”
忘川微微一笑:“谢谢你们,这房子真漂亮!”
花灵欢喜道:“真的么?我们个子很小,住在篮子里就可以了。这房子是我们特地修给我们的主人的,姑娘,你说我们的主人会喜欢么?”
忘川道:“你们的主人?是谁啊?”
花灵答非所问:“姑娘,请问你身上的碧玉葫芦和雪玉仙笛是哪里来的?”
忘川道:“是我一个朋友送的。”
花灵问:“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忘川道:“和你们一样,朝阳,他叫朝阳。”忽然想起朝阳,不知他怎样了,得去找他,正想开口询问,花灵却忽然拍着手打着旋欢呼起来:“是主人!是主人!真的是主人!”
忘川又惊又喜:“主人?朝阳是你们的主人?”
花灵道:“是啊是啊!是主人创造了我们,主人他……”
忘川说:“他在悬崖上,快去救他吧!”
幸好忘川从悬崖上掉下去后昏迷的时间不算太长,花灵们对主人的体味又十分敏感,找到朝阳并没有花太多功夫。他昏倒在一棵大树下,身边有两只野兔和几条蛇的尸体,都被吸干了血。
花灵们找到主人十分开心,一听说他入了魔,又十分担心,最后商量决定,帯朝阳到花海里疗伤,忘川自身难保,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同意。
可是当成百上千的花灵驮着他们从悬崖上降落时,却被崖下突然升腾起来的热浪灼烧得险些丧命。烟雾之下,火光腾腾,崖下花海竟变成了一片火海。花灵们悲痛欲绝,哭着将他们送到悬崖上一块突出的石台上,然后眼睁睁望着崖下繁花渐渐烧成灰烬,艳丽颜采变成如墨焦黑,最后,只余虚空里一团团缭绕浓烟。
花灵们哭得伤心,一遍遍地问:“怎么会这样?是谁这样恶毒?是谁毁了我们的家园,杀了我们的同伴?”
忘川想应该是魔族,是魔族为了追杀她在做地毯式的毁灭,无论错杀多少,牵连多少,也定要将她置于死地。可她始终没有开口,她非常清楚,她的性命关乎什么,仙冥两界出动大批兵马,与魔族开战,牺牲良多,要保住的从来就不是她的性命,而是人间地狱的安危,六界的和平。
那么,既然她没有死在魔族祭台上,她就必须保全自己平安地回到冥界。她从来都非常清楚自己的使命和责任,并为之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未半分懈怠。可是直到此时此刻,经过这一次劫难,她才真正地明明白白地意识到,她的生死存亡,关乎的并不仅仅是她的责任和使命,更是天下苍生,六界安危。
朝阳是朝阳花的主人,花灵们自然不会伤害他,可是她与花灵们却毫无交情,如果花灵们知道她们的同伴是因她而死,忘川不敢确定,她们会否迁怒。
阿罗幽的咒怨适时地响起,解开了花灵们的疑惑,她的嗓音凄厉而怨毒:“朝阳!你看见了么?我将你心爱的花海烧成了灰烬!朝阳,你敢背叛我!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我不仅要将你碎尸万段!我还要将你喜欢的一切都通通毁灭!你不是喜欢朝阳花么!你不是想把它们种满八荒六合么!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本公主见一朵灭一朵!见一片灭一片!我要你心痛!我要你后悔!我要你知道背叛本公主是你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朝阳!你听见了么!你听见了么?你给我滚出来!出来!出来!”
声音从崖底传来,震彻云霄,明明中气十足,忘川却觉得字字句句都是疼痛到无助,无助到绝望的呐喊。她不喜欢阿罗幽,从在黑青恪的忆灵里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不喜欢。但是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她。在她所熟悉的人类世界里,任何一个被骗婚的姑娘,无论是懦弱痴傻还是深情错付,都终有一段令人唏嘘同情的悲凉。
不过阿罗幽,太狠了些。
忘川看了看身边昏睡的朝阳,她
不知道朝阳是否也喜欢阿罗幽,但是她知道朝阳是在乎阿罗幽的,如果他醒着,听到阿罗幽这样仇恨和悲痛的咒骂,心里应该很不好受吧,伸手到他眉心,那里有一个因痛苦而紧紧皱成的川字。
花灵们听了阿罗幽的话,渐渐收住了哭声,窃窃私语了一阵,纷纷怨念阿罗幽太狠毒,说主人真是交错了朋友。最后,领头的花灵收住哭声,飞到忘川面前,说:“姑娘,我们的家园被魔族毁掉了,我们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