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一分

猝不及防见到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时,卡洛儿以为自己见到了妖精。

天空水洗一般的透彻,他们沿着一体水边落满花瓣的小河徒步,踩着森林里崎岖的土地前进。那个人仿佛凭空冒出来一样,及腰的黑发柔顺的垂在背后,苍白的脸上镶着一双毫无生命的黑色|猫眼,他看起来很瘦,修身的衣服包裹着身躯,但身上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念力绝不会让人小觑他。

他甩了一下指甲上的血——那是他一击不中雨滴,被百祺用身体挡下的血。

卡洛儿的木刀是从不离身的,她跟百威把受伤的百祺和满脸呆滞的雨滴挡在身后,那个男人已经毫不拖泥带水的闪身而上,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他发起第二次攻击的时候,卡洛儿就意识到他们四个人的实力根本无法与之匹敌,更何况一个都算不上战斗力,另一个身负重伤,险些被捅了个对穿。

那个男人的目标很明确,一心想要雨滴的命。卡洛儿挥刀打下他朝雨滴扔过来的钉子,胳膊险些被那力道震的脱臼。

“你是谁!”百威好容易得到机会开口说话,尾音被踢飞的痛楚疼的破了音。

但对方却像个设定了目标就不会再有其它多余行为的机器人,对他们的反抗毫不放在眼里,沉默的不断进攻。他们实在没有能力阻挡,百祺已经昏迷,百威奄奄一息的倒在血泊里,而唯一还站着的卡洛儿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

这次太突然的变故让他们措手不及,只有被护在身后的雨滴心如明镜。她看着挡在她前面的卡洛儿的背影,一点儿不比她的强壮,甚至更为纤细。但却像一堵牢不可破的墙护住了她,尽管这面墙已经摇摇欲坠几近崩塌。

她看着身型狼狈,满身是血的同伴,脸上露出心意已决的释然,伸手拉住了卡洛儿的衣角。

“那人出多少钱让你杀我?我付给你双倍。”她完全是接受了死亡的平静和苦中作乐的一点嘲讽,可没想到这句话竟然让那个杀人机器停了下来。

他停下来,仔细的想了想,歪了歪头面无表情的说:“揍敌客是有职业道德的。”他的话说的没头没脑,让人费解。但生死一线的危机感让雨滴的大脑转的飞快,歪打正着的挑出了救她了一命的话。

“那我出钱多买几天我的命,好吗?”她只有一件心愿未了。

“两亿,两天。”他收了手上的钉子,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卡洛儿二话不说拿出了自己在天空竞技场近半年积累的奖金,卡里有近两亿,再加上家里每月打给她的钱,绰绰有余。她不清楚那人会不会出尔反尔在拿到钱之后再杀了他们,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把卡掷给男人,后者轻松接下,而后说:“成交。”

他说完之后就消失了,像他出现那样突然。

一段很长的寂静横陈在他们之间,昏迷,喘息,损坏的声带,以及自责的沉默。最终,雨滴的声音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沉默。

“对不起。”她说,看着这些为了保护她而染红了花瓣的鲜血。

卡洛儿站不住,倚着树歇息,偏头看到她毫无血色的脸,那双圆圆的眼睛疲惫的下垂着,头上的帽子仍然严实的尽忠职守,像在守护一个秘密。

她忍着浑身的疼痛,伸手把她抱到怀里,然后听到抽泣声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的肩膀上,冷冰冰像融化了的冰淇淋,像安娜落进她嘴里的泪水。

为什么受害者还要道歉呢?卡洛儿拍着她因为哭泣而起伏的背,目光越过层层的山峰和雪山顶,落在虚无缥缈的远方。

回去的途中百祺从昏迷中醒来了几次,脸上满是被疼痛和高热引起的潮红,虚汗浸透了白色的t恤。他烧的有些神智不清,嘴里断断续续念叨着什么,但还是一丝神志留给了雨滴。

“雨滴没事吧?”他气若游丝的说道,梦游似的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车顶,突然问了一句。

他躺在后座由卡洛儿照顾着,雨滴坐在副驾,仍像来时一样,沉默的盯着窗外发呆。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圈又红了。自从她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每一天都是在向死神借日子的那时起,她就感觉自己与周围的世界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她可以嬉笑怒骂,却因为早早看到了死亡的期限什么都感觉不到。

连她最后的心愿,也只是在她平庸乏味的短暂一生里,仗着自己是个将死之人胡作非为的任性罢了。她一边唾弃明知自己时日无多,一边还要去插脚别人的生活,明明知道百祺喜欢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不推开也不回应。

这一句话让她的愧疚和自责无法自拔的汹涌成河,她心里的防线在一瞬间被击溃。她想扯下来帽子揪下一把头发告诉他们自己时日不多了,想疯狂的嘶吼流泪说自己不甘心。但从小到大那种无法抗拒的习惯性克制,勒住了她的崩溃。她死死咬着牙关,看着窗外的风景泪流满面。

我该走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