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乌里是在百忙之中抽出的一点时间陪卡洛儿用餐时发现的,那时她的伤口已经结了疤,可以正常进食。他们坐在铺着白色长布与烛光的长桌上,一旁站着服饰用餐的仆人。
她穿着与炎热夏季不符的长袖收口白色连衣裙,脖子上的伤口被一条黑色丝带遮得严严实实。尼乌里对失而复得的孙女有着强烈的亏欠感,想法设法想弥补她,于是在吃饭时一直在询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被询问的少女端着热汤的手顿在了半空,想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人一样,随即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得发抖,滚烫的粥悉数洒在了手臂上。
尼乌里被孙女的失常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检查她有没有被烫伤,但掀开衣袖露出的手臂让他愣住了。那上面一条条被刀割伤的红色伤□□纵盘踞在苍白的手臂上,手腕处甚至有一道很深险些割开了动脉的伤口,但因为主人异于常人的恢复力已经只剩下了一条白色伤疤。
他握着卡洛儿的手因为愤怒和悲伤颤抖,满是皱纹但仍然威严不减的脸色露出鲜少在孙女面前表露的严厉。
“把梅斐叫来。”
卡洛儿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一手颤抖着在白板上写道:[别怪她,我只是,我只是]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只是感觉到空无,什么都感觉不到,在无数个下坠沉溺的梦境里惊醒,焦虑和不安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每时每刻往前倾要摔倒的,那种地面极速向她拉进的恐惧感攥住了头脑。
她没办法思考未来,没办法看见镜中的自己,没办法发出发泄的尖叫,那些痛苦和绝望被憋闷在胸口,让她越来越有无能为力的麻木,越来越无法感觉到什么。
尼乌里为她请来了心理医生,那个娇小的女人百叶诊断她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和轻微的抑郁倾向。于是她开始吃药,在每周的周末下午坐在房间里听她说话,疏导。
治疗是有效果的,至少她不会再在一个又一个晚上趴在阳台上数星星或者缩在浴缸里自残,承受着难以入睡以抵挡痛苦的清醒。
可她还是感到茫然无措的绝望和麻木,听百叶说话,听尼乌里说话对她而言仿佛成了看舞台上的戏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没办法参与其中。
事情开始有转机是在尼乌里为了她的十七岁生日办的一场生日聚会,请来了无数名流权贵,为的是让所有人承认她的身份,同时也给尼薇一个警告。
她坐在镜子前面任由女仆摆弄着她,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被轻扑了一层胭脂,染上了点活人的气色,毫无血色的嘴唇也被画成了含苞待放的粉色。惯用的黑色纱布也被换成了柔和的蓝色丝带,与黑色卷发和水蓝色眼睛相映。
梅斐敲门拿着一套礼服走进来,她于是顺从地的换上,然后由着她给自己脖子上带上黑色宽布的颈带,蓝色的宝石安静的垂在锁骨中间。
“小姐,你还满意吗?”梅斐细心的为她整理了一下裙角后,拉开了衣橱间的镜子。
镜中显出一个身着水蓝色礼服的少女,v字领的设计中和了她身上青涩的稚嫩痕迹,裙子宛如包裹着身体的水波,弧度优美的在下摆垂出一道弧形,黑色微卷的长发一侧被别在耳后,露出那边纤细的颈背和下巴的弧度。
她点点头,表达感谢。
但却觉得那里站着的只是一个打扮精美的木偶,没有生命,没有灵魂。
这场宴会因为人数众多,还有各方的记者,在两个月前就开始着手准备,场地定在乡间别墅,那里有足以容纳观看一个大型篮球比赛人数的院子,种着高大的白玉兰树,缓缓流淌穿过院子的小河中被初夏还未盛开的荷叶盖满。
他们在白玉兰树下摆了几排长桌全部铺上亚麻桌布,摆了几百套餐具,此外还有几台圆桌专为主宾及家人,商业伙伴与省会要员准备,每节长桌与圆桌中间摆了一大束玫瑰。
因为最近下过一阵雨,白色的花朵铺满了绿地,管家觉得可以作为一种装饰,于是便没让仆人打扫。
演奏的乐队有临时搭建的舞台,与前方正中的演讲台遥遥相对,中间有一块空地作为舞池。
他们到场之时是黄昏,别墅外和院内已经停满了车。离宴会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长桌上摆满了开胃的零食和水果,有端着酒水的男仆女仆穿梭在人群中,为宾客提供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