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得所,志非可夺(下)

“这个月里,你下手的机会不少。相安无事到今天,我很感谢你。但是,我很好奇,五百护卫里,怎么有了你的人?”

辰池连一句稍长的句子都说不出了,却还记得自己作为一颗棋子,该说的话,该做的事。

燕争帝不知道这是她的局,却也沉默着,不答。他们两人间仅有一臂之隔,他左手正握着辰池握剑的手。但辰池没什么力气,他便也不用力。

四目相对。无情的人眼中,这姿势像是缠绵的情人。

那么深情如燕争帝,他的眼中,又是如何。

燕争帝又上前一小步,右手反手握剑,揽住辰池的腰。可惜滨光,虽削铁如泥,却不通人意,只堪堪划破他的衣服和胸口的皮肤,便被他拨向一旁,让他有机会全心全意感受这个拥抱。

辰池的腰肢很软很细,此刻僵硬地绷直了,隔着衣服都透出一股外强中干来——这些日子想来她便是这样可怜地撑着一口气。燕争帝险些心猿意马,只把她揽在自己怀里,对秋水和尚枝看都不看一眼。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欲言又止。她们一来不敢违背辰池的命令,二来如此境地,上前只怕会令辰池立刻血溅当场——辰池对她们说过许多次,燕争帝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就算偶尔心慈手软,也绝不会是妇人之仁。

于是两个人的手还是轻轻握着,蜷在两人胸前。辰池的手很小,又很凉。

他对辰池道:“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是这一个月里……就算你我都不提,也没人能真的抛开自己的身份。”

辰池笑了笑。

她的声音依旧虚弱:“我本以为,你杀了我最后一个可以牵挂的人……应该不介意与我同归于尽的。”

她渐渐有些看不清了,身上渐渐浮起一层冷汗。

燕争帝感受到她身子的颤抖,便知先前那一猜想可悲地被证实了,揽着她的手不由又紧了些,左手扣着她丢了剑。他道:“我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听到了,但是我还是要再问一遍。我想问问你……若我不是燕桥的皇帝,你不是辰台的公主……或者仅仅我们之间没有隔着一个国破家亡……我年轻十余岁,依旧喜欢你,你会不会喜欢我?若我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平民……和平年代里……你可不可能喜欢上我?”

辰池听见了,却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她目光已经茫然,从口到鼻到双眼双耳,七窍都渐渐溢出血来。

但是,竟然奇迹般的不疼,只是身上已经没了感受,酥软了,几乎站不直。

燕争帝见此,心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左手别扭地掏出一个纸包,抖开,把里面唯一那颗他急信向那人讨来、可暂缓断心铃之毒的丸药喂到辰池嘴里去,又捏着她牙关让她慢慢咽了下去。然后才低声问道:“为何?”

这过程里尚枝几欲出剑,均被秋水制止了。此时她正对秋水怒目而视。

“因为……就算如此,我还是会遇到云令,还是会喜欢他……就算抛开身份,我想与之终老的人,依旧会是云令。”辰池喃喃说着,却又忽然一呕,将那粒丸药呕在燕争帝的衣襟上。她却不自知,只觉身上力气越来越少,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她甚至已经整个被燕争帝圈在怀里,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燕争帝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已经失了神。

他在这两国皇权的战场上,失了神。周围是冷冰冰的兵器,和冷冰冰的人群。

可笑他们的姿势,竟依旧如同一对真正情深似海的夫妻。

过了好久,他听到辰池浮着一把声音,忍痛问他:“如果……我当时……答应嫁入燕桥……你……会不会……不……不……不对……辰台发难……?”

这根刺扎在她心上,不知已经多久,不知已经多深。燕争帝听了,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

他忍住数次想打断她的欲望,含泪颤声道:“不……就算你答应了我,我一样会命人攻打辰台,甚至因为你不在,辰台会灭亡的更早。”

辰池满口都是血,却还是笑了笑。燕争帝没有看到,只听着她的声音缓和了许多,在他耳边。但虽然就在耳边,他竖起耳朵听,也只听得见一片呢喃。

顿了顿,他才在呢喃里轻声问道:“你不是说,会尽力活到我生辰那一天么?”

只剩一天了啊……

但辰池,依旧喃喃念着自己的话。她甚至没有听到那句掺糅了一整颗心的质问。

她竟然甜甜地笑起来——那是燕争帝从来不曾见过的笑容。带着些刁蛮任性,却格外灿烂幸福。

辰池这是神志渐渐不清楚了。燕争帝问过断心铃的毒性,明白一些,却也只能听着她的语言一句句稚嫩下去,听着她的声音一字字细微下去。他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辰池的头发,眼里却含着两团泪水。辰池一字一句,都无力地坠在他心上,却发出回声,留下痕迹。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身上好疼……好像所有的皮肉都随着血流干了……云令你……你倒是抱抱我呀……你不是喜欢我吗……”辰池声音渐渐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