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池再睁开眼的时候,伤口已经被人仔细处理过了,索玛和乔禾都在她的面前。前者已经昏昏欲睡,而后者,却似乎还是怀着一丝担忧,目光清明地望着她。
真像是摈弃了一切家国立场,情深不寿。
辰池看着他,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乔禾顿了顿,答道:“三殿下不必担心这点。”
辰池皱眉:“我只问——”
“三殿下,以后莫要再逞强了。”乔禾微微抬高音量打断她。他一贯不显山不露水,此刻严肃起来,神态愈发威严的像是一个帝王。或许这正是骨子里的他,虽然刻意因故隐瞒,却在偶然流露的时候更显震撼。
辰池看着他这神态,苦笑了一下。
“乔禾,有些人生来锦衣玉食、万人景仰。寻常时候,常人都羡慕他们位高权重、说出的每句话都不容置喙。你难道不知与此对应的是什么么?
“是每场灾难他都首当其冲,是他一生都不能有伏小做低的资格和举措,是所有耿耿的忠心变成对他最低的要求,是所有人都在惶惶不安时等着他英勇无匹,是这家国,太平时做他的屏障、战乱时便成了他座下针毡!”
乔禾垂着眼睛,久久不曾说话。很久,才道:“三殿下,这话似乎太绝对了些。”
辰池不再与他辩解,只下床道:“乔将军自泠州一路而来,难免疲惫。我辰台不比往日,无能以佳人美酒招待,将军便好好睡一睡吧。我有事,你不必跟来了。”
然后她拍醒索玛,问道:“我二哥呢?”
索玛打个哈欠,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他说他就在你们从前居住的地方等你。”
辰池不假思索,便出去了。
而索玛伸着懒腰跟了上去,乔禾虽得辰池冷言冷语一番训斥,却也并没有犹豫,紧紧跟在辰池身后。
辰池回头看着乔禾,抿了抿嘴唇,最后冷声道:“你一个燕桥人,跟着我干什么?”
乔禾也不怒,只反问道:“我一个燕桥人,三殿下又何必留我在身边?”
辰池不再理他。
当然,最后,辰池还是没有带乔禾去通元当铺。推开辰甫安书房房门的时候,辰池有那么一瞬间,在怀疑自己留下乔禾的举动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若他不是争帝,倒也无伤大雅。若他是争帝……总比放任他在外施展手段来得安全。
这一思量的功夫,辰甫安就已经发觉门外有人。书房里便传来他的声音:“谁?进来说话。”
辰池便不再想。
进去之后辰甫安看了她和索玛一眼,一边不动声色放好了剑,一边笑道:“怎么了?”
辰池道:“二哥,既然我已经回来,就和之前一样,和你一起处理复国之事吧。”
辰甫安顿了顿,道:“好。不过燕桥那人,你又如何打算?我看他似乎对你有意……可是真心?”
辰池怔了怔。或许是虚弱的人总会多想,辰甫安的笑容,此时落在她眼底,却是有些陌生了。
“就算他有心,只怕也没有什么区别。这时候,感情算什么。而且……皇兄忘了么,在你回宫的区区几天之前,与我两情相悦的那个人,就已经战死了啊。”
辰甫安低了一下头,察觉出辰池语气中淡淡的敌意,又道:“你的伤……我已听说了。大黑的确是我的手下,但今日之事,却不是我的命令。他已经与我解释过了。你不要多想。”
说到后面他抬着头,认真地看着辰池的眼睛。那双早些年就写满了风流的眼里,是难得的清澈。
辰池笑笑,心里已经不想再追究——再多疑的人心里,也会有一个信任的人。无论多深的误会,只要那个人说一个“不是”,便烟消云散了。辰甫安正是辰池信任的人。于是她只是顿了一下,便施施然坐到辰甫安对面,翻看着他还未处理的纸页。
索玛本是站在她身后,此时却跑到辰甫安那边去,像一个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辰甫安看着他,又笑了笑,道:“我和小池身边很危险。明天我请你喝酒。”
索玛一扬眉,神采飞扬道:“好!”
辰甫安毕竟有些江湖人的影子。
国灭后,他共向四个生死之交求助过。只有这个索玛,答应了自己,帮自己复国。
而剩下的,如今却已经杳无音信了。
那天晚些的时候,索玛被辰池叫去看住乔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