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魂七魄各黯然

第二天辰池比往常早起了近半个时辰。醒来之后她试了试声音,果然有些沙哑,带着鼻音,闷闷的。

她在碗边磕出了缺口的碗里倒了一碗水,喝下去,打了个冷战。

然后更衣洗漱,似乎没有半分不适。

然后她正要外出抓一副药来,就见辰甫安推门走了进来,另一只手上稳稳端着一碗汤药。

她道:“二哥,我自己来就好。”

辰甫安单手将她按坐在床上,淡淡道:“坐着罢。”

不同于在江湖上独来独往行走了好几年的辰甫安,辰池从来金枝玉叶,又自小身子不好,往日里便是常常患病,每次患病更是侍女环绕,唯恐出了什么岔子。可是这一次,却一切都没有了。

辰甫安若不来照料,只怕也放不下心。

辰池便不再说话,只接过药碗,仰头饮尽。她还像个小女孩一样,双手捧着碗,喝药的时候停都不停。

而后辰甫安才将昨晚白子卿与唐广所说,尽数告知于她。

辰池想了想,皱眉道:“五年前白子卿与唐广都见过我。那时我少不更事,锋芒毕露,只怕他们不会相信我心气已折。”

辰甫安道:“无妨。信与不信都无伤大雅,半真半假方是上策。现在,我们只等燕桥诸将离开行宫,再来详谈就好。”

辰池点了点头,道:“昨日,谢家与甘家,都同意了复国。”

昔年谢甘蒙三大家族,即是辰台国势力最大的三个家族,代代将才辈出。

“蒙家呢?”

我亲自去了蒙家,见了他们现在的境况。的确已经无力相助了。”辰池叹了口气,“我本要归还滨光,那蒙家家主却仍以君臣之礼向我跪拜,说滨光,就当作是蒙家为辰台,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辰甫安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拍了拍辰池的头,道:“怨不得你。若不是穆国离间,令我们与燕桥反目成仇,如今我们也不会如此艰难。”

辰池乖巧地垂眼,看着手里空空的药碗。

但是她显然并非在发呆。只沉默了片刻,她又道:“眼下,若与燕桥为谋,我总觉得还差一些。纵是有了谢家甘家的旧部,再加上一些耳目线人,再加上仇端、你我,我心里,也总有些忧虑。”

辰甫安道:“为盟之后,我们可以利用燕桥军力,你不必担心。”

辰池摇头起身,站在窗前,单看背影,愈显得孤苦伶仃。她一字一顿道:“二哥,你说,若我当时答应了燕桥争帝的求婚,是不是燕桥辰台就不会反目?若我现在提起,还有没有价值能入他的后宫?若我入了后宫,哪怕为妃为嫔,或者只为侍妾,我有没有能耐搅起一番风雨?”

辰甫安骇然,他骤然起身,扳过辰池肩膀,盯着她的双眼,沉下声音:“小池,是谁对你说了什么?!”

辰池瞥开目光,轻声道:“这些,都是我自己所想。”

辰甫安摇着头,紧紧将她拥住。

辰池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我说过,这一次,我在了。所以你要相信复国可以成功,就算不用这些手段,也一定可以!你是金枝玉叶,纵落尘土,也不能沦为残花蒲草!”

那药碗,自辰池手中滑落,摔成碎片。

辰池反手抱住辰甫安,双眼紧闭,泪水洇湿他肩头的衣服。

她知道她应该去看谢家甘家呈上来的统计,估量他们剩余的能力,做出合适的部署。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不相信辰甫安和自己的。

她知道……一切都知道。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挽回一切了,她心里虽然知道不可避免,但不可否认,国灭的开端就是她自己的拒绝。

她知道现在自己太软弱。她不应该哭。

可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忍下来了。一切一切,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背负着所有战死沙场的亡魂,背负着光复辰台的愿望,却一无所成。她并非没有努力过。在燕桥发难的第一天她就越来越努力,每天睡两三个时辰,宫中前线来回奔走,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爱她的人死去,效忠于她的人死去,庇佑她长大的人死去。她的挚友、老师、心腹……全都死去。他们在几十个夜晚里看着她,或哭或笑,最终全都化作另一种难消的业障。

辰甫安微微屈身,温柔地拍打着她的背,即使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目光也还是那么柔和。

他在辰池耳边轻声道:“你从未做错过什么,若那个时候我在你身边,与你一同向燕桥宣战……我们就不会输。所有的罪责都在我,小池啊……你只要记住,你是金枝玉叶,所以永远永远,都别忘了我们王室的尊严。我们不低头,也不用卑贱的手段。辰台命数定没有散,总有一天,我们会卷土重来!”

辰池抽噎着,将他抱的更紧。

王座的废墟下,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白子卿和唐广等人,很快向穆从言、孙破、程十七几人辞别。

与辰甫安辰池所想不同,他们来此本就没什么复杂的目的,不过是来祭拜一位老友

,结果被孙破发现,于是被请去行宫住了几天。

临走时孙破意味深长盯着几人,抱拳道了声:“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