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开舞的时间早过了,舞池里摇摇晃晃的也不过两三对人,聂初晓提着裙子匆匆赶到,方落沉正和几个陌生男子聊天,每个人面上表情各异,有些还带了些紧张,不过方落沉立在其中,显得出类拔萃,他的脸上一向没有多余的表情,可聂初晓还是感觉到他对着众人平静无波的样子,却非常强大自信。她有点难想象,要是她现在过去突然出现,方落沉会是什么表情。

可是,她却一直躲在角落里,什么动作都没有。突然,方落沉拿出手机看了看,她虽藏匿树后,可看的很清楚,方落沉面上的那丝失望闪现的极快,根本没有人察觉。

方落沉抬起头,望了望四周,也不见聂初晓的身影,他极其有礼的退出人群,再随手掏出手机查看。

聂初晓朝着他走去,途中经往很多人,她都视而不见,她的眼里一向都只有他,翻忆过去是看书的、讲题的、耐心的对着她讲道理的,而现在是沉默的、英俊的、对她区别于众人的。

方落沉在这一刻突然停了手中动作,两人一向在过去默契十足。方落沉抬头,他望着仿佛从天而降的聂初晓,她与以往过去的那个女孩子几乎相差无几,性子偶尔活泼,偶尔忧郁,是古语所说“动若脱兔,静如处子”,他已经快记不清她是什么时候存在在他的心里,不是过客匆匆,是永恒常驻。

聂初晓朝着他微笑,好像是因为刚刚他的举动取悦了她。方落沉一直喜欢她的热情、大胆,他虽从未说过,可聂初晓也感觉得到,两人相识七八年,其中熟稔他人无法企及。

熟悉的音乐响起,聂初晓想起这首曲子还是方落沉带她跳舞的第一支曲子,德沃夏克的《e大调弦乐小夜曲》。

音乐刚好到第四乐章,整个曲子变得柔美温婉起来。方落沉走上前对着她做了个邀舞的手势,优雅且显得贵族,他的手工西装衬托的他英俊不凡,即使什么不做,单单站在那里,也是引人注意的赏心悦目。聂初晓在这一刻觉得,无论今夕何时,她肯定此生都不会忘掉这个人。

聂初晓和他搭舞,发挥的很好,或许是摒弃了杂念的缘故。她在他的带领下转着圈,回转,他们彼此眼中只有对面的自己,瞳孔里的倒映。丝毫不在意四周的众人,聂初晓看着方落沉,她早就知道小时的方落沉长大后与现在的他不会相差太多,还是那么优秀,那么吸引人,仿佛一块磁石,吸引住就会紧紧贴紧,再也分不开。

可有时,结局总是差强人意。

曲终,聂初晓俯在他耳旁轻声红唇轻启,“那个孩子是阿罗的。”

然后聂初晓后退,向他行礼,抬头便看见方落沉隐忍的表情,可是下一秒却仿佛破碎,聂初晓朝着他大方一笑,转身离开。她仰着头,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可是眼泪受重力影响,飞快的掉落,于是,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连带着所有过往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挥手和她说着告别,仿佛她过去人生的经历,对她来说,只是无聊的书页,轻轻一翻,就那么过去了。

聂初晓陪同她父母回岑家,刚刚她和方落沉跳舞的时候被父母看见,大人们却绝口不提,此时车里微微显得有些沉默。

先前的晚宴虽也由岑豪举行,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为了巩固人际关系,只是例行公事罢了,如今回家是为了参加举行的家宴。

岑家除了岑言度蜜月不在都聚在了一起。三层精美的蛋糕推出,大伯母早已为岑豪许好愿,“娶个老婆,生个孩子。”这是在岑豪过了20岁生日后便一直被唠叨的话,大家在听了后表示习惯,可聂初晓在看到大伯母说出此话时,岑豪眼睛在灯光下有些闪烁。

众人依次朝他送了祝贺,大家都很高兴,喝了许多酒以表庆贺。酒喝的多了,到最后唯一清醒的便只有聂初晓和岑豪。

他们带着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喝酒,实在是一件幸事。

岑豪伸了伸一直弯着的腿,又用脚趾碰了碰聂初晓,“今晚你把方落沉怎么了,你都不知道后来差点儿他在宴会上和罗止打起来。”

“然后呢?”聂初晓盯着电视瞧得认真,头也不转的问道。

岑豪看了看聂初晓的脸,和往日平常没什么区别,“然后阿罗就跑了,好多年没看见他跑那么快了。”

“嗯,我带我朋友走,他没有帮我。”聂初晓喝了口酒,含糊不清的答着。

岑豪又变换了姿势,手中的酒一直没停。“就是你带来的女的么,挺漂亮的,怎么一直没见你提过。”

“你会把和方落沉之间的小秘密告诉我,我就把叶莞给你介绍给你认识,”聂初晓摇了摇头,有些晕,“不过我先说明,她可结婚了,孩子都几岁了。”

岑豪又拿了瓶酒,给自己倒上,“我对已婚女人没兴趣,难道还要犯政治错误么,”他晃了晃酒杯,“我和方落沉还真有小秘密,你想不想听?”

“我不过随口问的,你讲不讲都无所谓。”聂初晓一直觉得她哥哥这个人吧,别的优点没有,可就是吃软不吃硬,很好哄的,她以前还幻想着把这个事告诉她未来嫂子,可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于是,岑豪又大口灌了酒,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前几天你去阿沉公司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你们在办公室的亲热场面,你在他怀里哭的那个梨花带雨,我居然在阿沉脸上看到了心疼,”岑豪的酒上了头,整个人晕晕乎乎,“当时我就圆满了。而且那个场面挺唯美的,因为他衣衫不整,而你又坐在他腿上,要是再架个镜头,就可以拍个片了。”

“去你的,有你这样的哥哥么?”聂初晓拿了沙发垫往岑豪头上砸去。

岑豪虽醉,可身手依然敏捷,他接过沙发垫,把它放在一旁,“哈哈。等你走了我才进去的,当时看到阿沉那个样子,内心的确狂喜。”岑豪爬上沙发躺着,“其实,你公司的事当初虽说是我帮你找的工作,可搞定的还是他。赔了钱又赔了人,你们是不知道,陈凯琳以前可是日沉的一员大将,现在逼得人家只能待在幕后。”

“方落沉这个人你也知道,做事从来滴水不漏,这么尽心尽力,也不过是为了你一个人,他到底是看上了你哪一点?”岑豪眯了眯眼,突然唇边带了笑,“应该说是遇见了你才变成了个傻子。晓晓,我和罗止谢谢你,哥哥我这些年过得多不容易,从小被他压榨,如今,你帮我报了仇。”说完,岑豪歪了头,睡着了。

聂初晓觉得岑豪可恨,她什么时候欺负过方落沉,最多小小的戏弄,可每次又要在他跟前装着乖巧懂事,保证下次不敢了。酒精使人大胆,她突然现在很想见到方落沉,甚至开始想念他的拥抱,他的笑容,他的吻。

她好像得了一种思念的病。《东邪西毒》里梁朝伟扮演的那个一步步走向失明的人说:“酒会越喝越暖,而水只会越喝越寒冷。”聂初晓喝了很多酒,想着让自己更温暖一点。

迷迷糊糊之间,她还拿着手机出了门,打了一个不知给谁的电话。最后聂初晓看见方落沉的俊美容颜。在快要晕过去之前,她记得她好像把他给吻了。

那一晚,聂初晓没有睡好,身体颤动的厉害,她一直觉得浮浮沉沉、起起落落,最后才被人拥在怀中如同珍宝,于是她安心睡去。

方落沉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聂初晓还在熟睡。

她就在方落沉的怀中恬然睡着,触感真实。方落沉在此时却觉得满足,他又瞧见他在她身上种的草莓,分布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红印未消。不知她一会儿醒来要闹怎样的脾气,可想想却也觉得甜蜜。

方落沉小心翼翼的起身,生怕惊扰到还在睡梦中的聂初晓,他下楼时,方家父母已在坐着吃早餐。

方落沉接过一旁女佣递给他的报纸,却停下来继续说道:“吩咐厨房熬着红豆粥,不要放糖。还有现做一些五仁饼,里面不放陈皮,别放凉,十分钟后端上来。”

那位女佣这么多年一直给方落沉递着报纸,不为别的,只为看一看自家少爷,赏个心悦个目,而今天,方落沉却破天荒的和她讲话,她顿感幸福的快要爆棚,低头回答“是”的时候,脸上已经红霞密布。

而一旁站着的一排女佣在听见方落沉今天居然开口吩咐人做事时,内心都有些小小的激动。唯独一旁在方家住宅呆了多年几乎是看着方落沉长大的管家陈姨小心思是转了又转,不大一会儿,了然的神色布满脸上。

这红豆粥和五仁饼还是几年前聂家小姑娘来时最爱吃的早餐,陈姨眼里浮现出聂初晓小时候伶俐生动、极讨人喜爱的模样。她本昨晚就听说自家少爷居然抱了个女人回来,还直奔自己的主卧,客房都不用准备,心里还全是诧异,如今知道来人是谁,陈姨自然是不敢怠慢,亲自去了厨房。

方落沉的母亲听了后,期待的问:“阿沉,我也要吃五仁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