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落,片片雪花轻转慢旋。地上积雪不足,雪花刚落地便化开。天寒地冻,民众皆在围炉赏雪,喝着烫酒,显有人出来行走。
酒肆内,大门轻掩,零星坐着几人,多是农户,其中唯有青衣人出众,与这酒肆格格不入。
黄药师望向窗外,观雪花飘落。寒风透过门缝吹进一丝丝,酒杯中热气腾腾而起,他举杯一饮而尽。
“阿弥陀佛。”大门轻启,寒风猛然袭入酒肆内,几片雪花调皮地钻进来,屋内众人大多精神一震,向门口望去。
门口站着一个僧人,他衣着单薄,冻得直哆嗦,努力微笑着问:“施主,可否化个缘?”
酒肆掌柜显是良善人,迎上前来笑道:“大师请进。店小,只卖酒,大师若不嫌弃,我给你下碗溥饪?”
“贫僧觉善,多谢施主。”觉善微微躬身,拜了一礼,又道:“施主宅心仁厚,必有厚福。”
此刻,窗边一人立起,冷冷的目光扫向门口,恍若利箭般锋锐冰寒,令觉善微微一抖。
他凝目望去,得见熟人,心中稍有诧异,微笑道:“施主,贫僧有礼。”但见对方脸色冰冷,根本不为所动,似对他有杀意。对此,他摸不着头脑,又问:“怎么?”
突地,一股劲力打来,将他轰得飞出一丈,倒在雪地中。他嘴角淌下的血滴落在地,与雪水融在一起。
酒肆中,几人慌乱,聚拢缩在角落,惊惧地望着眼前一幕。
黄药师大踏步走出酒肆,卷得片片雪花急旋飞舞,喝问:“二十余年前,你是否对一名女子说过她红颜薄命?”
觉善一愣,又听黄药师喝问:“你当时是否连叫三声‘可惜’?”久远的记忆涌入脑海,他霎时反应过来,惊问道:“她的意中人是你?”
黄药师怒不可遏,复又一掌拍去,仰天悲啸,目光冷如冰,问道:“为何不替她化解此难?”若能如此,阿衡又岂会死?
觉善大口吐血,一脸苦笑,断断续续地解释道:“此为因果,她拒绝化解此难,贫僧无法强求,不能替她改命。”
“她后来四处寻你,你却不见踪迹。”黄药师低语,朝觉善逼近一步。
眼见黄药师已有杀意,显是不接受解释,觉善心中一急,脱口而出:“我不是还了个女子给你么?”
黄药师一怔,又听他讪笑道:“就是江月施主。在牛家村时,她有血光之灾,若非我替她化解,她已与你阴阳相隔。虽然,我没救你亡妻,但救了你续弦,也算两相抵消,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话,他显是未说完。在黄药师的怒视下,他抖了一抖,咽下了口中的话,紧张兮兮地等待着。
雪花飘落,万里冰原。黄药师仰头望天,隔了一会,低语:“阿衡寻你数年,遍寻你不着,我送你去见她,也算了却她一桩心愿。”
“什么!”觉善大骇。冰天雪地,气候甚寒,他心中更冷,连连摆手:“这不关我的事,便是有错,也罪不至死啊?”
黄药师充耳不闻,微抬起右手,便欲杀了觉善。
觉善忍着痛向后挪去,胸膛疼得直吸冷气。在这性命攸关之际,他灵机一动,忙道:“我赠你一则消息,你放我一命,如何?”
也不待黄药师回答,他又急着说:“你闺女有性命危险,就在烟雨楼,你现在赶去,或能救她一命。”
黄药师脸色微变,问道:“当真?”若是往常,他倒不至于信,但想到黄蓉落入欧阳锋手中,又数月不见踪迹,心中不免担忧。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觉善双手合十,颇有得道高僧风范,又道:“贫僧数次言中未来,有趋吉避凶之术。”
黄药师迟疑一瞬,立即言道:“你吃了这疗伤药,速去金国潼关军营,替我转告江月,蓉儿有性命之险,我救下蓉儿后便去见她。”说罢,他扔下一个药瓶,身形一晃,掉转回头去嘉兴。
如今是十二月六日,他已在金国境内,只需一日,便可到潼关。但若他去了潼关,便来不及救蓉儿。权衡利弊,他去救蓉儿,让觉善去报信。
只一瞬,黄药师已远去,消失在茫茫飞雪中。
觉善忙打开药瓶,服了颗猩红如血的丹药。这是无常丹,若论伤药,天下无出桃花岛无常丹之右。
他调息片刻,便冒着大雪,马不停蹄地朝西方走去。他骗了黄药师,得寻个地躲去,可不能再叫他抓住。
鹅毛大雪簌簌而落,潼关之上一片银。若站在高处看,苍翠的中条山银装素裹,玉树银峰,满目雪白。
“这雪真大。”封江月着貂皮裘衣,立在栏杆旁,伸出一只手,接住舞落的雪花,脸上有丝恍惚,喃喃道:“十二月初六了。”
虽过去两个月,但经人暗中宣扬,民间呼声不减反增。完颜语凰派人烧了蒙古粮仓,又因蒙古刺杀而重伤至今,已经赢得了民心。
“计划将要开始,你也该痊愈了。”封江月微微一笑,又道:“在十二月初十下午,你深入民间,一来宽慰民众,二来方便金
帝派人刺杀。”
完颜语凰点头。事到这一步,已无回旋余地。在十二月初十下午,她前去潼关城心,给金帝派来的刺客机会下手。
潼关防守严密,不宜动手,但若在民间,金帝却不需顾忌。
“不用担心,有哥哥保护我们。”封江月笑道:“你一旦痊愈,却不入开封领赏,反而去宽慰民心,罔顾皇威,金帝必不乐意。”
“他会有四个反应。”她又道:“其一,生生压下怒火;其二,再传你入开封;其三,派杀手除掉你;其四,以此为由治你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