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境不同,景致也生了变化。入房前,封江月心觉月色甚美;出房后,却觉月色惨白。

烛火轻晃,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味。黄药师静立屋内,周身气息冷凝,眸色暗沉,似酝酿着狂风暴雨。

封江月没有回头,飞快地跑远。呆愣过后,她早已惊出一身冷汗,欲趁黄药师酒醒前,尽快逃走,免得大祸临头。

“恩师,您好生休息。”陆乘风胆战心惊,对准房内躬身一拜,忙屏退左右,拄着拐杖欲打道回房。

“乘风,”黄药师唤道,背负着双手,身姿欣长,一袭青衣,越发清俊,轻语:“酒,味道不错。”

“恩、恩师。”陆乘风吞吞吐吐,浑身冒冷汗。

黄药师静立,不语。

陆乘风张了张口,复又闭上。眼前这番情况,他尚未理清,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一时间,两人一站门外,一立桌旁,气氛诡异而压抑。

陆乘风左思右想,欲言又止,只觉得一生的冷汗都将在今日流尽。他壮了壮胆,小心翼翼地说:“恩师,乘风愚钝,望给予提示。”

他心中有几分明悟,但终究怕猜错,故不敢出言。

黄药师沉默,忽的一挥衣袖。房门“砰”的一声紧闭。他向来随心所欲、率性而为,何时如此犹豫不决过?

不由得,他忆起曾经,那个铭刻在心上的女子。江南烟雨下的初遇,金黄色朝阳下举杯共饮、抚琴吹箫,数年如一日的相伴……

冯蘅,阿衡!她亦古灵精怪、冰雪聪明,但比黄蓉少一丝顽皮,多一份温婉。她从不会与他置气,总能明白他的心意。他与她既是夫妻,亦是知己。

但封江月不同。蓉儿的一个赌约,让她迫不得已惹怒他。他行事但求心之所适,旁人以为是的,他或以为非。她想惹怒他,他偏不如她的意。

久而久之,他渐渐爱瞧她愁眉苦脸的模样。阿衡亡故,岛上岁月寂静清冷,忽然出现人间烟火气,他稍感不适,却很快适应。

似乎,偌大的桃花岛,不再那般冷清。

直到那一日,蓉儿忽然笑称他喜欢她,还记那时,他心中震惊,当即驳斥爱女,可话一出口,便反应过来。实则,蓉儿问的很单纯,而他想到了别处。

后来,他在阿衡墓地看到了她,心中第一反应,即是她不能来此地。但为何不准她来,他却想不明白,就如同在餐桌上,他莫名询问她“琉璃十二微妙”的味道,莫名不喜她的“尊崇长辈”之说。

在岛上的半年,他也曾疑心自己反常。出了岛后,那数个月内,朝夕相处、相依为伴,若说他与阿衡相处舒心,那他与她相处则是愉悦。

当然,愉悦之下难免有气怒。比如,他受小姑娘喜欢,她只取笑他,却无一丝妒意;比如,遇上一个俊美男儿,她欣赏赞叹,却对他视而不见;比如,她对店小二眉欢眼笑,却对他恭敬有加。

伴他一生一世,她从拒绝到应允,再至毁诺,他的情绪也多有起伏。如今,威逼施压、醉酒温语,却以失败告终。

望着紧闭的房门,陆乘风躬身拜了拜,往回走了三步,却听身后巨响,正欲回头时,见青影晃动,一瞬已消失在远处。

“恩师!”他唤道。

封江月气喘吁吁,对庄内的船夫笑道:“伯伯,烦请送我上岸。”

“天色已晚,姑娘要走?”老伯询问。这是府上的贵客,万不可怠慢,他自然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