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结束的夏天带走了这座城市要命的炎热,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温柔触感的秋日暖阳。阳光如同花洒里洒出来热水一般洒在人们的皮肤上,宁静的空气缓慢地流动着,时而也能感觉得到它擦过脸庞时的温柔。
人们都置身在过分幸福的气氛中,沉溺,昏睡。
但是,幸福是别人的。蔚光想。
蔚光用那双红肿的眼睛盯着玻璃窗外幸福的世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残喘。脸挨着的沙发上留下了大片的水渍,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口水。阳光安静地落在他的身上,包裹着他疲倦的身体和充满了悔恨的心。
宁静被催命般急促的敲门声打碎,同时,空气中的燥热分子也慢慢的如同被激活了一般蠕动了起来。
“蔚光!蔚光!开门啊蔚光,开门!我知道你在家里!你给我开门!开……”
蔚光猛地将门拉开,吓了门外的晨芳一跳。他用那双肿得像虾丸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东倒西歪地扭到沙发旁边倒了下去,像一具死尸一样一动也不动。
晨芳走进屋子顺手关了门,眼睛扫视了一眼脏乱不堪的客厅。她抬脚踢开了脚边的一个易拉罐,说:“你多少天没出门了?啊?你看看家里,再过几天你就得和老鼠蟑螂一起过日子啦!”
晨芳一边抱怨着,一边跪在地板上收拾地上的垃圾。
“还睡!还睡你就会睡死在沙发上啦!”
“你听到没有!你起来!”晨芳推了沙发上的“死人”一把,可是“死人”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拿起茶几上一罐喝了一半的啤酒倒在了“死人”的头上。
“死人”被浇活了过来,一把推开晨芳,目露凶光地吼了句:“你疯啦!”
“我的确是疯了!现在只要是个人看见现在这个样子他都会疯!”晨芳毫不示弱的吼了回去,然后继续收拾客厅里的垃圾。
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架下边散落一地的唱片上,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唱片上,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晨芳爬过去,看见唱片上挂满了刮痕,她摇了摇头,伸手想把唱片捡起来,可是,蔚光突然大吼了一声,吓得她把手猛地缩了回来。
“不许碰!那是她最喜欢的!”蔚光红着眼睛吼道。
“你也知道这是她最喜欢的啊?那你还让它们掉在地上被刮得稀巴烂?”晨芳说完,还是把地上的唱片捡了起来。
蔚光爬了起来,左摇右晃地朝着晨芳走了过去,用力把她推倒在地,然后自顾自地把唱片摞了起来。
晨芳坐在地板上,讽刺道:“现在后悔啦?心痛啦?当初干嘛去啦?静合在世的时候你不老是对她大呼小叫的吗?在公司受了点气就把气撒在她身上,把她当保姆一样呼来唤去,我就真想不通她当初是哪只眼睛看上的你!”
“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给我闭嘴!”蔚光背对着晨芳,背影看上去落魄无比。白色的衬衫又脏又皱,头发乱七八糟的黏在一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再过几天就和地下通道的乞丐没有什么区别了。
夕阳从窗外散落进来,橘黄色的阳光显得宁静而温暖。
晨芳把家里收拾完之后,客厅的时钟已经快五点半了。从窗户望出去,橘红色的太阳正熊熊地燃烧着,仿佛要把远方的天空都烧成灰烬。
她走进卧室,看着躺在床上的蔚光——虽然洗了澡,但依然一脸沧桑,黑眼圈特别重,眼睛像是被揍了一样肿了起来,脸颊陷了下去,胡子也好几天没有刮了,整张脸都没什么光泽,跟死人只差一口气的区别。
“电饭煲里面有粥,想喝的时候就喝点!人已经走了自责也没用了,还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还要生活!”晨芳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照片,说:“她也不希望你这样折磨自己,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先走了!”
晨芳走出卧室,拿起书柜上面的门钥匙离开了。她走进温暖的夕阳里,回头看了一眼蔚光卧室的方向,然后抬手抹掉了眼底的泪水。
夕阳渐渐走远,也带走了它的温暖。长夜灯接着亮了起来,代替着阳光继续照亮这个世界。
蔚光醒来的时候,小区的钟楼刚好响了九下。他偏着头,用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窗外面灯火阑珊的世界。浑浊的泪水在眼角固执的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打湿了枕头。
他伸手把床头柜上的相框拿了过来,相框里的照片是两年前在游乐园坐过山车时被机器拍下来的。照片里的静合和蔚光并排坐着,两个人的嘴都张得奇大。蔚光的手指抚摸着照片上静合的脸,然后把相框贴着胸口。
2012年7月4日,游乐场。
“快来啊,傻愣在那干嘛?”静合站在过山车旁边,说:“蔚光!轮到我们啦!你快点过来,怎么老是慢吞吞的!”
蔚光走了过去,静合兴奋地拉着蔚光的手坐了进去。蔚光侧着头看着一脸孩子气的静合,她的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静合看着蔚光,坏笑道:“你该不会是怕吧!我都不怕你个大男人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