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要跑出林间的那一瞬,银时将高杉狠狠按到了地上。
随着一声似乎能砸弯人脊椎的重响,银时揪着高杉的衣领将他按到了地面上。前方就是硝烟蔽日的战场,灰色的云像是无尽的海,在枪鸣和炮吼声中怒涛翻涌。银时死死压住高杉不断挣扎起身的动作,像是在制服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你疯了吗?!”赤色的眼底血光汹涌,银时从喉咙深处发出咆哮,“想死的话就别拖累他人!”他攥着高杉衣领的力道极紧,紧到颤抖的指节泛白,仿佛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重要的东西。
有时候他真觉得疯了的是这个世界也说不定。
“……滚开,银时,”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高杉的声音沙哑得恍如带血。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眸光凶狠得如同择人而噬的孤狼,恨不能在下一秒将猎物的喉咙撕扯成碎片,“放手!!”
语气狠戾得近乎哀求。
已经不知道自己此时摆出的是什么表情了,银时只是笑了一声:“你要丢下鬼兵队不管了吗?”
他咬紧牙关,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手背用力到青筋暴起:“你这个总督,要抛下自己的队员不管了吗?!”
“给我滚回去!!”
别死了啊。别再往前送死了。
像是露出獠牙互相咆哮的野兽一样,真正重要的话语却无人说出口,没有人有办法说出口。
“……与你何干,”高杉沙哑地笑了起来,那是比哭还难听的笑声。他嗤嗤地笑了几声,眼底的神色骤然一戾,银时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视野骤然一黑,大脑忽然嗡鸣剧震,下一秒两人的位置就已翻转。
鲜血不断从额际的伤口淌下,将视野染得一片血红。银时捂着额头从地上爬了起来,脑袋被撞击的眩晕感还浮浮沉沉仍未散去,一抬眼,却看到踉跄着负伤走出几步的高杉忽然不动了。
前一刻还在拼命挣扎哪怕是死也要往前方跑去的人,忽然就停在原地不动了。
从银时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高杉的背影。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他仰着头,看向空无一物的苍穹。
世界的声音在此时静止,凛冬的寒风卷起高杉染血的衣角,银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积满灰白云层的黯淡天空中,有什么东西极轻的,极轻的飘了下来。
一切都是在眨眼间发生的。
银时看到高杉忽然停下脚步,仰首望天。就在那一刹那,枪声骤然爆鸣。流弹随着锐光一闪,滚烫的鲜血突然爆射而出。瞳孔骤缩,银时猛地起身——高杉倒了下来。
“长州贼!!长州贼在那边!!”
枪支重新上膛的声音整齐响起,幕府军呼朋引伴的呐喊声响彻了冬日寂静的空气,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野兽一般充满嗜血的兴奋。
“高杉?!!高杉,你还能听得见我说话吗?”银时慌乱地试图拂去高杉脸上的血迹,在不慎擦到他左眼处的伤口时,手指如同被烫到了一般微微颤抖起来。
闭着已成血泊的左目,高杉只是以尚存的右眼看着上方的天空。有什么冰冰凉的东西,像是羽毛一样柔软地飘落下来,轻轻地落在他的脸颊上。
……是雪。
……下雪了啊。
……
——她记得那一年的盛夏。
天空成了大海,透明的雨水淅淅沥沥,落在不知名的野花上溅成透明的碎片。盖着高杉的外套,视野随着他的步伐轻晃,她就那么伏在高杉背上,鼻翼间都是他身上干燥好闻的气息,连呼吸都乱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屏着。
右腿中弹了行动不便,在战争中本该是致命的事情,她却觉得高兴。对于生生挖去了自己血肉的弹片,由衷地心生感激。
如果时间能再慢一点就好了,如果眼前的道路能再长一点就好了。
在被雨水浸湿的土壤中,看不见的种子在发芽吐新绿。
在歌喉温柔细碎的雨声中,她久违地听见了自己心脏砰然而鸣的声音,被温暖又明亮的情感填满了,滚烫得几乎要满溢出来。
……为什么会那么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