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答案不知道也罢

——她在天照院奈落时,勉强称得上熟识的人屈指可数。

同一届的小鬼大部分不是直接在培训期间被淘汰掉了,就是后来丧命于任务中,命运的轨迹单一得和身上鸦黑的制服如出一撤,连让人多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往往稚嫩的羽翼还未丰满就已被拆得七零八落。

她这并不是在抱怨禁闭期间没有人来探望自己。

认识的死者比活人多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既然从不关心身边有谁倒下,轮到自己落入窘境时,自然也不会期望他人和自己有什么不同。

……空荡荡的牢房里什么都没有。

石缝间干涸得发黑的血迹,墙壁上黯淡摇曳的烛光,蜷缩在角落里的影子,外面雀鸟振翅的声音,以及只会偶尔从方窗间漏下寡淡的天光——牢房中的一切构成了记忆中那段最后的时光。

连亡灵都不愿回首驻足之地,只有胧会偶尔光顾。

从以前起她就一直觉得对方有哪里不一样,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已经无聊到这个地步了吗。

究竟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推动着对方前来此地,她无从得知。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那个时候开口一样。

“……人究竟为什么要出生?”

在空气中蔓延的阴冷寒意浸透单薄的衣物,尚幼的自己抱着膝盖坐在高高的方窗下,虽然冷得骨头都在作痛,但身体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反应,僵硬到几乎麻木。

“自由这种漂亮话,从一开始就是骗人的。”

也许她只是突然想说说话,哪怕是对着胧沉默地立在牢房外的身影。

想要听到声音。

“连最重要的,选择存在的能力都没有。”不管是将军还是平民,没有人是凭借自己的意愿降生于世。在这一点上,大家倒是可怜地平等。

“生也麻烦,死也麻烦。就不能选择不存在吗。”

外面的那个家伙有在听吗——这种事情好像从一开始就不重要。之前她饱受对方憋久之后开启话唠模式就停不下来的折磨,现在也轮到她稍稍扳回一局了。

“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寻找意义——不要惹人发笑了。寻找食物是为了填饱肚子,徘徊在饥饿中的过程,如果有人想要那就尽情拿去吧,把馒头留给我行了。”

最近的天气好像越来越冷了,外面大概已经开始入冬了吧。

……会下雪吗。

她没有抬起头。白雪皑皑的世界反正不存在于阴暗狭小的牢狱中,闭上眼睛的话,反而能抵达得更远。

牢房外沉默绵延,像是天空将要临下的一场大雪。

“……为什么,”

明明死也不打算说出口的,更何况是在对方面前。

攥着衣袖,她收紧手。

“既然不想要的话,”

“既然注定会抛弃的话,”

——“为什么,还要生下来呢。”

……

火光与浓烟交织,周边的景色在不断崩毁。来自船舰深处的金属哀鸣响彻上空,咯吱作响着挤压耳膜,一时间甚至盖过了甲板上咆哮不休的炮火。

一声清啸,雪亮的弧光割裂了滚滚黑烟,在空中相撞爆出刺眼火花。刀镡在对方力量的压迫下轻微颤响,深知自己在体力上的劣势,正面交锋转瞬即逝,鹤子几乎是立刻抽刀后撤,往后接连几跃,险险避开胧紧追而来的凌厉刀锋。

风声在耳边呼啸,冰冷的圆弧几乎是贴着自己的胸口斩过,鹤子利落地一个后翻,正好落到船舷上,瞬间借力一蹬,猛地扭身一腿扫向胧的面门。

毫不意外地落空了。

……能预测到自己的动作吗。

眼眸一暗,鹤子翻身落地,立刻蹬步反手就是一记角度刁钻的上削。

瞳孔微缩,胧极快地向后退去,自下而上削来的寒芒一闪即逝,随着一声脆响,断裂的斗笠被汹急的风一把掀起,转眼间就吹得没了踪影。

细小的血珠从额间的伤口渗了出来,胧还是那副死水般毫无变化的表情,身形一晃,就再次抽刀迅疾攻来。

酸痛的身体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拽着下沉,鹤子喘了几口气,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强迫自己重新提刀。右脚往后一踩,她正要出手,相连的军舰上忽然传来爆破的巨响,磅礴的火光吞噬黑烟,短暂地照亮了视野的一角,近乎刺目。

心中一紧,鹤子条件反射般地想侧头望去,后颈寒毛倏然倒竖,炸得人头皮发麻的杀意迎面呼啸而来。

她不得不正面承下这一击,随着一声震得人牙齿发酸的金属爆音,刀与刀在眼前陡然相撞,刺啦刺啦地摩擦出火花。

“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有闲情去关心别人的死活吗。”胧的声音冰冷而低沉。

已分不清颤抖的是刀本身亦或是自己的手,体力将到极限,鹤子面无表情地握紧了被鲜血濡得湿滑的刀柄,手背上用力到隐有青筋凸起。

——不能再拖下去了。

莫名的情绪在胸腔内拼命

叫嚣,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但她却只能强行将焦躁不安都压下去。

仿佛看穿了她在想什么,胧眼底的神色暗了暗:“没用的。所有反抗在上天面前都不过是蝼蚁之辈的垂死挣扎。你的动作,早就被看透了。”

背后忽然杀意暴起,鹤子呼吸一错,骤然回身疾斩。鲜血爆射而出,两名奈落应声落地。但她还来不及收势回防,胧的攻击就已陡然而至。

她反手提腕,斜扬的刀在空中划过半弧,被冷厉刀光毫不留情地半路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