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会因他人而改变的生物

银时曾开玩笑说过高杉的鬼兵队是乐高积木队,欠揍的语气和故作吃惊的表情配合得天衣无缝,毫不意外招来了高杉的一顿打。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说得倒也没错,只是有一点——乐高什么的也太洋气高端上档次了,若要认真比喻的话,还是路边弃置的角料石块更为贴切。

两年多前队伍初建的时候,日后威风凛凛声名远扬的鬼兵队总督不过是一个初涉战场的毛头小子,既无显赫的背景——松下私塾是什么听都没听说过——也没有引人注目的伟岸外形,往高个子堆里一扔说不定人影都找不到,不凡之处唯有那一身扑不灭的野心和刀子般的傲气。

总之,一开始高杉说要组建鬼兵队时,没有几个人当真,前来应征的都是些被社会挑剩下来的无业人员:无法继承家业近同废物的次子三子,有不良前科的社会边缘住民,以及身怀奇技却不为常人所容的怪胎。

就是这么一支杂七杂八由社会废料拼凑起来的队伍,后来却在高杉的带领下成为了战场上最利的一把尖刀,风头之盛,威名之远扬,远超攘夷战争中的任何一个部队。

当然,与之相应的磨刀过程也艰巨无比,心酸得令人几欲哭泣。鹤子至今都觉得,自己当初领着几乎没有的工资却没有辞职简直不可思议。

由于大部分人都来自社会基层,不要说是基本的军纪了,连握刀的姿势都是鹤子手把着手从头教起的:如何拔刀、挥刀、收刀,甚至佩刀时,刀刃是朝上还是朝下都得一一讲解说明。她的毅力和忍耐力在那一段时间得到了地狱般的锻炼,几乎达成了次元级别的突破,连性子都磨得圆滑柔和了不少。

高杉自然没有那个好脾气,指点队员动作时根本不懂手下留情为何物,有一段时间大家都又敬又怕地将高杉的抽查称之为死神的指名——和总督“对练”一次简直像是在鬼门关里走一回,不死也得脱层皮。

思路比较活络的队员就会跑来跟她哭诉,配上刚被高杉揍过青紫一片的脸,别提有多凄惨。

……严厉得近乎无情呢。旁人大概都会这么想吧。

不过也正因如此,那些抱着嘻嘻哈哈的心情进来的人,很快就被剔了个干净。

——连这种程度都接受不了的家伙,趁早给我滚蛋。

居高临下俯视手下败将时,高杉眼底的嘲讽没有几个自尊心正常的人能受得了。

“但是啊,现在被胖揍一顿,总胜过将小命丢在战场上。敌人才不会等你准备好了再冲上来。这么体贴又有风度的敌人,若是真的存在的话,请务必给我来一打,哦不,是三百打谢谢。”

周围的队员噎了半晌,神色间隐约还有些不服气,却没出声呛回来。

那天鹤子提前结束了训练,放那些挥刀挥得手臂都快失去知觉的队员休息去了,自己则拎着养乐多,找到了坐在走廊上对着月光擦拭爱刀、估计又是跟银时吵了一架的高杉,硬是拉着他聊起了人生。

说是聊人生,基本上都是她在单机,高杉全程都保持着那副一点都不讨喜的嘲讽脸——没有甩袖走人就已经足够了。他可不是会含糊应付打哈哈的人,还坐在那里就表示他并未如明面上摆出来的一般不给情面。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从前线最新传来的战报到桂的护发心得,高杉这次耐心得有点超出了她的预计。鹤子不得不停下来,喝了一口养乐多润润嗓子,刚打算继续,一抬头,却正好看到高杉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轻哼一声,他将擦拭得寒光凛凛的佩刀随着一声轻响收回鞘中:“还是说,你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要说到要点上了吗?”

鹤子默了小片刻,唇角一弯:“……说到要点?原来我想要说什么你都已经知道了啊。” 耸耸肩,她将养乐多一饮而尽,空瓶随着一声轻响被置于身侧,接着惬意地舒出一口气,“太好了,既然如此,我就没有多言的必要了。”

空洞的说教,若是能起效就怪了。更何况是像高杉这样洞若观火却又心思别扭的,有时候自以为是地把话说开,只会起到反效果。

高杉的态度,光从他没有打断自己这点就已经看得出来了。

鹤子忍不住笑笑,站起身,将安静的月色还给对方:“那么就拜托了。”仿佛没听到高杉略不爽的轻啧,她按了按酸痛的肩颈,朝来时的方向走去:“那些家伙整天缠着我诉苦,偶尔也会想清静一下啊。”

第二天。她和以往一样在树下看着不幸被点到的队员接受高杉铁血无情的“指点”。

随着一声痛叫,“啪”的一声,木刀在视野内旋转着高高飞起,掉落下来插入地面。那名队员捂着面门往后一个踉跄跌坐在地,灰头土脸,手背红肿。

刀花一挽,高杉收势站直身体,动作行云流水,一身清爽连汗水都无迹可寻,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挪出一步。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个队员垂着头,面色通红得几乎要烧起来。他一声不吭地捡起掉落在旁的木刀,歪歪扭扭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身,刚往前走出没几

步,背后忽然传来高杉略低的声音:

“刚才那一下做得不错。”

脚下一顿,那个队员霍然回身,脸上写满不可思议,近乎见鬼。高杉错开视线,漫不经心地啧道:

“最后冲我面门而来的那一记,还算不错。”

其他人还在原地发懵,在一旁观望已久的鹤子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把你那副愚蠢的表情收起来。”擦肩而过时,高杉哼了一声,如此凉凉道。

但是怎么可能办得到。

鹤子抿了抿唇,仰起头,望着叶隙间洒落的阳光,终是忍不住扬起嘴角。

——为什么没有辞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