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花街归来后,银时和高杉就进入了冷战。
这两人平常总是见面就吵,大到作战方针,小到洗澡的先后顺序,哪怕是最小的火花也能迅速擦燃演变成燎原大火。最近两人却一反常态,不要说是吵架了,连眼神都懒得给予对方,直接把另一个人当成了空气。
两人之间的气氛跌破冰点,根据桂的比喻就像是两只不合的野猫,本来见面就你咬我耳朵一口、我挠你尾巴一爪,却忽然有一天心照不宣地互不理睬,各自固守领地,完美地避开了会遇到对方的任何路线——从某种方面上来说也是默契得不行。
但这并不是鬼兵队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主要原因。
总督和银时阁下又不是第一次冷战了,若是以往的话,不管总督脸色有多黑,周身萦绕的低气压有多吓人,队内都好歹有鹤子这面不怕冻也不怕死的墙挡着,同时肩负润滑油和桥梁的作用。平常大家有事不敢直接跟总督说的时候,一般也是由代为鹤子转达。
现在当这面遮风挡雨的墙轰然倒塌——也不能说是倒塌——自己挪位时,鬼兵队才头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寒冬的刺骨。
鬼兵队内的气氛,在这盛夏时节进入了隆冬期。
“……这两人最近到底怎么了。”
墙角、树后、窗下、营帐旁、甚至是走廊底下,都成了鬼兵队队员经常出没的地方,还往往三五成群,被其他的攘夷志士发现时,一个个神色凝重屏息静气,仿佛在冒着生命危险执行任务——若是在此时出声,只会得到整齐的“嘘”声以及默契扫来的谴责眼神。
他们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出现的场合唯一有共同点的地方,就是高杉和鹤子一定在视线之内。
可他们认真观察了多日,也没能找到这隐藏于日常表面之下的违和感从何而来。鹤子还是如常向高杉汇报队内的大小事务,恪尽职守,在工作上挑不出错来。饮食规律,照常作息,在战场上的表现也没什么异常,甚至比以往还要发狠,被拖进医疗站的次数也稍微多了一些。
至于高杉,除了几次奇怪的张口欲言以外,和以前心情不好的样子看起来没什么不同,顶多是周身气压更低一点,表情更冷峻一点,微妙地更焦躁一些罢了。
一言蔽之,不要惹。
单身汪众多,粗神经众多的鬼兵队有点小崩溃。
时间拖得一久,就连一向置身事外万年悠哉的正二都有点忍不下去了。他一语道破众人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正是因为太正常了,所以不正常。”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鹤子似是正在和高杉谈论下次战役的队伍配置,前线传来了新的消息,幕府军阵型有变,对敌之策也要相应调整。在这期间,她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不远不近的距离,表情自然声音平稳,举止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八之助好像有点开窍。他沉吟:“简直就像……两人只是普通的副官和总督的关系而已。”
莫名其妙的礼物和小纸条都不见了,唇角不自觉上扬的弧度被抹平了,就连出现在高杉身边的频率和停留的时间,都缩短回归到了正常的数值。
周围的人不明觉厉地发出“喔喔”的声音。队员甲茫然了半晌,后知后觉道:
“咦,他们两人原来不止是这个关系吗?”
正二:“……”
他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战后。
硝烟未散,空气中凝聚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天空是低沉的铅灰色,从云翳中逃出的光线稀薄到如同轻纱,被烈烈长风撕扯得纤而薄。
刚一走出医疗站,一小队医护兵抬着担架直冲这边而来,“快让开!快让开!”地喊着,嗓音嘶哑,猩红的血滴滴答答地在后面坠了一路。鹤子下意识地侧身替他们掀开帐口,躺在担架上的士兵忽的抽搐起来,猛地朝旁边一歪,呕吐出来的血水中混杂着内脏的碎沫,有少许直接溅到了她脚边。
顿了顿,鹤子转回视线,这才朝前方迈开步伐。
板车从身边咕噜噜地飞过,有些是空的,有些是满的,载的货物既有应急物资,也有人。碎石在车轮的碾磨下嘎吱作响,仿佛和时间赛跑一般半秒都怠慢不得。
她往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行至半路,却不期然地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鹤子眨了几次眼睛,这才确定出现在眼前的,是鬼兵队以冷淡寡言闻名的二番队队长。臂上还缠着染得暗红的绷带,佩刀置于一旁,对方就那么背抵树干而坐,身影沉肃,悄无声息地像是一块石头。
“……佐也?”她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对方在加入鬼兵队之前是个四处流浪的剑客,不知姓氏,队内也有不探寻各人过往的不成文规矩。
没有回应。
……该不会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吧?
心中一紧,鹤子下意识地就跑了过去。结果凑近了一看,才发现对方并没有昏迷,只是在罕见地发呆罢了。
是的,那个被人戏称注孤生、将来要抱
着爱刀到老的二番队队长——业余兴趣唯有擦刀赏刀,生活重心永远绕着刀剑打转的二番队队长——正望着手中的发簪出神。
精致小巧的发簪,上面缀满繁丽的樱花,看起来有少女心得不得了。
“……”对方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鹤子几乎可以肯定在那一刹那,对方向来沉稳无波的表情中闪过了一丝局促及慌乱。
她忽的明了:“心上人?”
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佐也沉默片刻,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缓慢地摊开手掌,露出躺在其间的精巧发簪。握惯了刀的手布满粗茧,似是不习惯这轻盈的重量,动作近乎小心翼翼。
“有一事希望向你请教。”他压低声音。
注视着手中发簪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柔和下来,他突然就由饱历风霜的剑客褪成了青涩的少年。
“近期马上就是她的生日了。”
“……诶?”鹤子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