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又如何

越过门扉,踏入灯火通明的花之街,恍若将俗世凡尘都忘却在身后。

缀满繁花的枝桠盈盈垂落,在夜风中轻摆。灯笼高悬,光芒如水流淌,将眼前的街道都笼罩上一层暧昧的颜色,如膈轻纱。行走在道路中央,莺声燕语不绝于耳,满目尽是乌鬓似云、肤白胜雪的年轻女子,隔着阑干朝驻足的看客频送秋波,一颦一笑皆是万种风情。

那些乡野出身的攘夷志士何曾见过这般景色,一下子都看直了眼,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杵在原地的呆愣样子惹得周围的游客一阵发笑。

“这可真是……活的……小黄丨本啊。”一个队士傻傻地发出如此感慨。话音刚落,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簪花摇曳的舞伎一手提裙,以袖口轻掩朱唇,袅袅娜娜地踩着高屐从身旁行过。

和其他狼血沸腾到智商阵亡的攘夷志士相比,银时和高杉表现得倒是正常许多,只是肩膀细看之下微微有些僵硬。

“啊哈哈,放轻松,放轻松。我们是来玩的,不是来结仇的。”在场最游刃有余的就是身为金主的辰马了。这家伙从步入花街起就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仿佛回到了老家一般熟稔自然,花街的繁文缛节也是由他在路上为众人进行了解说与提醒。

他从后面同时揽住银时高杉的肩膀,笑嘻嘻地打趣道:“这么紧张的话,可是会被人家姑娘笑话的。不过任谁都有第一次嘛,习惯了就好。”

“……喂,说你呢,把那副想上厕所的表情收一收,很丢人的。”银时转头对着高杉如是道。

“呵,紧张得想上厕所的家伙是你吧,”高杉抬起眼帘, “怎么,草莓牛奶又喝多了吗?”

“不要激动嘛,我知道这是你的第一次,会紧张是正常的。不要担心,说不定真的会有眼瞎的姑娘不计身高看上你呢。”银时露出“不必多说了,我都懂”的表情。

高杉脸色一黑,旋即凉凉笑开:“顶着一头天然卷招摇过市的家伙也真敢说啊。”

“什……瞧不起天然卷吗?阿银我告诉你啊,天然卷可受欢迎了!”

涉及到雄性脆弱的尊严,本就在无形之间进行较量的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噼里啪啦地擦出火花。

“啊哈哈,假发,这可有点不妙啊,”辰马抓了抓后脑勺,略苦恼地转头望向一旁的桂,“这两人的胯丨下之剑已经蠢蠢欲动起来了。”

“不,腰间的佩刀倒是真的快要出鞘了。”桂吐槽道。他双手环胸,明明行走在花街之中,却一派正气得好似要去会见一国藩主。“堂堂攘夷志士,不忧心报国,却跑来这等花柳之地行乐,成何体统。”他微微拧眉。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辰马笑笑,意有所指地望向自踏入此街起、就像是孩童一般四处张望的队士。他们眼神发亮,褪去染血的战衣护额看起来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甚至略显青涩,有姑娘朝这边一笑便飘飘然地要飞起来,步伐全然没有了从战场归来时的沉重。

“啊哈哈,一直绷着神经,无论是谁都受不了。偶尔放松一下没什么不好,对吧,正二?”他转过头,一直信步缀在队伍后面的正二微微一愣,旋即轻笑:“啊,到了这花街柳巷,不论是怎样的烦恼,小酌几杯后也能烟消云散。”

空气中脂粉和酒香混合在一起,悦耳的丝竹之声乘着夜风传入耳畔。不论是街道上的行人,还是阑干后的游女,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不见忧愁,笑容百态,却又恍然间千篇一律,都是同一副甜到发腻的精致面具。

正二勾了勾嘴角,笑容轻漫,声音却淡:“在这里,外面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漆黑的夜空中,一轮明月正散发着皎皎清辉。

但在这花之街,没有人会仰望星空。

只是沉醉于眼前的繁花似锦已应接不暇,又怎会想起别处也能欣赏到的朴素月色。

辰马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啊哈哈,怎么了,这一点都不积极的样子可不像你小子啊。难不成没有你看得上眼的姑娘?若是如此,我非得带你见见五月太夫不可,那真是难得的好女人啊。”

身着丹色和服的游女从勾阑间伸出手,笑容娇媚地招揽着客人,雪白的纤指和朱红的阑干形成了鲜明对比,有种说不出的美感。两人对上目光,正二朝她笑了笑,那女子一怔,脸颊忽的飞上些许薄红,眼底的波光生动起来。

“……哪里哪里,”肩披羽织,他兜着双手,不紧不慢地跟上辰马等人的步伐,“我只是想慢慢欣赏此等美景罢了。”

排排的朱红阑干之后尽是相似的笑脸。云鬓繁丽的游女或巧笑倩兮以袖掩唇,或风情慵懒吞吐烟雾,也有的眼波流转笑而不语,但和服领口间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引人遐思。

真是漂亮的……金丝雀啊。

当然,这个牢笼也够精致。

夜风拂过,花影扶疏。正二慢悠悠地散着步,既不局促也不急切,倒真的像是在欣赏景色。

周围的队士兴高采烈地结伴而行,一会儿嘻嘻哈哈闹成一团,一会儿又昂首跨步扶刀四顾,既想表

达男子气概又忍不住心情激荡,简直是要精分的节奏。

较劲的银时高杉不知不觉就跑到了前面去,现在反倒是辰马及桂落到了后头。

他抬头望月,半晌,才漫不经心地笑笑:“走得太快,一不小心就会错过重要的东西呢。”

月影西迁,夜色一点一点深了下去。与往常相比略空的营地里静悄悄的,大部分人都已歇下,一时间只能听见微光闪烁的虫鸣,在夜风中起起伏伏如涟漪荡开。

纸门微敞,暖黄色的灯光从身后的和室中溢出,在黑暗的地面上剪出一方光影。鹤子坐在台阶上,肩上披着队服外套,手中以宣纸细细地擦去刀刃上的保养油,身边摆着一个小木盒,里面是护养刀具会用到的打粉球、刀油及干净棉布。

真里好不容易寻得了空隙,从医疗队急急赶来时,一眼望见的便是鹤子坐在廊檐下擦刀的身影,眼帘微垂,似是极为专注。她在一旁静静站了半晌,这才再次向前迈开步伐。

“……你在这里啊,”真里在鹤子身边寻了个位置坐下,神色似乎如常。

“是啊,刀有段时间没有保养,总觉得再这样下去都要锈掉了。”鹤子自然地接过话题,手中的动作却并未停下,小心地拭过刀面上每一个凹凸不平的缺口,“那些天人可真是皮厚,不小心一些的话,刀很快就会报废。”

真里沉默地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忽的仰起头:“真是不错的月色啊,不是吗?”月光清幽,薄如轻纱,既不耀眼也不黯淡,只是安静地在夜空中倾洒着银辉。

似是已料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鹤子顿了顿,放下右手中沾染油渍的宣纸。

“不知道这花街的月色,看起来是否也一样呢。”真里以指尖绕着柔软的发梢,似有些漫不经心,言辞却锋利,“你不想知道吗?那边的月亮,赏起来说不定真的更有滋味呢。”

将刀置于膝上,鹤子侧头望她半晌,懒得说话绕弯,也没有那个兴致:“你觉得我现在不应该在这里?”

“难道不是吗?”真里没忍住,秀眉轻蹙,“你在这里傻坐着,什么都改变不了。”

鹤子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乐意。”

真里:“……”

从一旁的木盒中取出粉球,鹤子沿着刀身轻拍,将细粉撒得匀了,接着以棉布轻轻从刀尾滑拭到刀尖,动作轻柔又细致。

“……我为什么要去?”她蓦地开口,“去花街是晋……”心中猛然一刺,她艰涩地顿了一下,这才继续道,“是晋助自己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