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容易吐真情

战争时期,难得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在滨田城落脚休憩了一阵的攘夷军,待大部分伤兵恢复元气之后,便再次拔营重返战场。

周边地区多是崎岖的山路及起伏的丘陵,一时倒未遇上大规模的平原战。行军期间虽然遭到了小队幕府军的伏击,但有银时高杉这鬼见愁的组合在,伤亡人数也被尽可能地控制在了最小的范围内。

夜幕垂临,群山静默。攘夷军的阵地上篝火燃得正旺,在黑暗的林间劈开一方光明。炊烟袅袅,如灰色的绸带飘向星辰繁缀的夜空,负伤的士兵们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的笑声混杂着热腾腾的酒气迎风送了很远。

今日将偷袭的幕府军一窝送回了老家,大家都觉郁气长舒,心情畅快,士气更是在辰马变戏法般地献出了陈酒佳酿后达到了顶点——论起结交朋友拓展人脉的手腕,他若是自谦第二,军中还真没有人敢称第一。

可惜要被医疗队列入永久的黑名单就是了。

“啊哈哈,别一声不吭冷着脸在那喝酒嘛,高杉。”在鬼兵队众人敬仰的注视下,半醉的辰马抱着细颈酒瓶,紧挨领地意识极重的高杉坐了下来,不顾他黑沉的脸色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热情地将他手中的酒盏斟满,“酒这种东西呢,就是笑着和朋友一起喝的时候最棒了。”

他拍了拍高杉的肩膀,全身散发出能闪瞎旁人的友好气息,在鹤子眼中恍然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大金毛。

“……喂,你小子脑袋里进的水快溢出来了,”高杉难掩嫌弃,一肘推远了笑嘻嘻凑上前来的辰马,语气凉凉,“和天下第一的笨蛋对饮,再纯美的佳酿也会变成兑水的廉价货。”

旁边的银时也跟着打了个酒嗝,含糊不清地大着舌头道:“对啊对啊,你这家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高杉君吗混蛋?我可告诉你喔,高杉君的朋友就跟天上的繁星一样多呢,蠢货!”语气简直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咦,是这样吗?”辰马惊讶地睁大了蔚蓝的眼睛,随即收敛了嬉笑的神色。“啊哈哈,这可真是不得了呢。我听说工业发达的星球夜空一片漆黑,想不到长州竟也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一脸复杂,说不出是同情还是惋惜,“竟然……到了晚上连星星都见不到了吗。”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一副煞是忧愁的模样。

高杉顿时就:“……”

在他拔刀之前,同样坐在火堆旁的桂赶紧出来打圆场:“够了,银时。”

——嗷,桂先生!!

一边偷听一边心疼自家总督的鬼兵队顿时感动得痛哭流涕。上百张无形的好人卡在一瞬之间如雪瀑向桂刷刷飞去。

在他们的注视下,桂顿了顿,一脸严肃地继续道:“揭人伤疤是不对的。”

“……”雪片般的好人卡哗啦一声,全部跌死在了半路上。

——桂先生……天然黑什么的,果然狠。

周围的队员捂着脑袋哀嚎出声。

抿下笑意,鹤子晃了晃手中的酒盏,清澈芳香的琼液沿着杯缘转了个圈,在临近满溢之时又稳稳当当地浮了回来,映着燃烧的篝火,金亮金亮的。

有位资历较老的队员看不下去了,果断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我……我去跟总督喝一杯,有人一起来吗?”

众人本想热烈响应,但转念又坐了下来,郑重地朝对方点了点头,肃穆得仿佛在交代生死大事:“加油,一切就交给你了。去吧,堵上鬼兵队的荣誉,我们相信你。”

那个队员沉默片刻,往前迈了一步,声音沙哑:“我去了啊。”

众人:“嗯嗯嗯,连着我们的份一起加油吧,拜托了。”

“……我真走啦。”对方又磨磨蹭蹭地往前移了移。

“嗯嗯嗯,去吧。”

“……走了喔?!我真的走了喔喔喔?!!”对方回过头来,一副“快点求我留下来啊啊啊啊你们这些混蛋”的崩溃表情。

众人微笑着齐齐点头:“走好。”

“……走好都冒出来了啊口胡!”对方几乎要炸毛,“算了,不就是和总督说说话吗。你们这些胆小鬼不去,我一个人上好了。”然后挺起胸膛,大步流星地往前垮了几步,脚下微顿,又更加大步流星地退了回来。

“那个……鹤子,”对方回过头,战场都上过无数回了,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小媳妇样,“我紧张。”

鹤子:“……”

糟糕,突然有点想笑。

轻咳一声,鹤子放下送到唇边的酒杯,正色道:“想去就快点去,没什么好怕的。”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你养过猫吗?就当做是在逗猫好了。就算对方眼神嫌弃,表情高冷,一副愚蠢的凡人快快退散的样子,也请不要气馁,把脸皮厚比城墙的辰马当成你的榜样吧。”

鹤子意有所指地转过头。喝得醉醺醺的辰马胆子格外肥,啊哈哈地揽着高杉的脖子跟他吹嘘花街的姑娘、土佐的特产、以及自己心爱的船舰,蔚蓝的双眼好似映入了漫天星辰,说话的时候都在发着光。

——鹤子曾一

度觉得辰马这家伙堪比无缝插入广告。不管是他人的过去也好还是交际圈也好,总是能一脸坦然自若地踏足进来,偏偏还没有一丝违和,好像大家都是暌违已久的老友。

她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有些时候,比起神态语言,实际的行动反倒更能映照出对方真实的内心所想。”

被辰马呼出的酒气喷了一脸,高杉脸色相当不善,却没有甩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任他左摇右晃地哼起土佐的小曲来。桂在一旁为辰马打着节拍,酒量不怎么样的银时已喝得半醉,抱着酒瓶像是猫一样蜷在地上,乱七八糟的卷发也变得软趴趴起来。

——就连师出同门的银高桂三人紧密到几乎无隙的圈子,也能流水般自然地融入进来。从各种方面而言,坂本辰马都是个令人不敢小觑的家伙。

若说辰马是军内最善结交朋友的家伙,那高杉……大概就是倒数之王了。

“……就算对方神色不耐,若是有继续听下去的话,就说明他其实并不反感。嘴里总是说着不留情面的话,实际上却可能相当护短。看似冷傲不近人情,内心却说不定意外有着比谁都重感情的细腻一面。”

手中的酒盏被夜风吹皱了水面,盈盈地泛开细碎的涟漪。鹤子收回视线,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也不觉柔软下来:“所以不必紧张,将心理包袱统统放下,自然地去跟对方说说话就好了。”

高杉虽然在鬼兵队内声望颇高,却和对他心怀敬畏憧憬的队员仍持有一定距离。

她可以是“鹤子”,也可以是“军监”。

但无论如何,高杉都是“总督”。是鬼兵队的主心骨,他们前进的路标,黑暗中指引的火光,永不会折的刃。

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领头跑在前面的那个身影,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慢步伐和身后之人并肩前行。

这并不能说是错。倒不如说,这才是合理的架构。

以对方的性格,身侧说不定有能知心相交的死党一二人便足以。

但她却很麻烦地出于私心,希望对方的身边能够热闹一点。

所谓同伴,不就是并肩同行之人吗。

若是一个人走在前面,也未免太过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