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扎在滨田城的天人军,最近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前线连连告捷,地球的猴子武士在他们母星的坚船利炮前完全不值一提,几番炮轰之下就丢盔弃甲,夹着尾巴躲回了山中,不论如何挑衅引诱,都死守阵地龟缩不出。
对于攘夷军如此没出息的表现,军中听闻过地球武士英姿的天人都大感失望,直嚷嚷说干完这一仗就要回老家,其他人则乐得轻松自在,每日固定将舰队提溜一圈,轰炸一番攘夷军藏身的群山,再大摇大摆地收势回港口休憩,日子简直过得不能再舒心。
就算少数人持有疑虑,只要想想两军在火力军备上不可逾越的沟壑,高傲的自尊也就压过了理性,心安理得地等起胜利的果实完全落入手中的那一刻。
天人军气焰日益嚣张,城下町的百姓则愈发叫苦不迭。
最受煎熬的人之一,则当属供职于滨田城厨房处的役人。他们以前负责藩主及其家属的膳食,现在仍旧负责藩主的膳食,不过城中的掌权者变成了丑得很有想象力的天人,所谓的工资也随着藩主的尊严变成了天边的浮云,每天都提着性命在城内干白工。
由于无人愿意接近天人军把守的主城,每次一到用膳时间,厨房内都必定会掀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明刀暗枪地较量一番,这才将输掉的倒霉蛋派去送饭。
一直压在厨房总管心头上的重担,今天终于随着加入的两位新人而烟消云散。
日影西斜,血红的夕阳将苍穹映照得恍若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高大的石墙与飞檐青瓦投下黝黑的长影,不知是哪里传来了乌鸦沙哑的啼叫,明明时值夏季,却将四合的暮色衬托得发凉。
从建造在山上的主城往下望去,城下町的景色一览无遗。可惜不管是几个月前还繁华热闹的街市也好,还是人流熙攘如同城市命脉的港口也好,曾经令历代藩主热血沸腾心生豪情的景致,如今都已被天人据为己有。
沉默片刻,年轻的藩主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空荡荡的高雅和室内,金丝屏风上苍松傲然。
走廊上蓦地响起了脚步声,既没有天人巡逻士兵的铿锵沉重,也没有城中侍女的优雅细碎,如闲庭信步般随意无章。
想起昨日藏于食盒中的密信,他不由得心中一紧,但还未来得及思考对策,监守在门外的天人士兵就已盘查完毕,轻松放行。
……是因为最近战事大捷而有所松懈了吗?
年轻的藩主略略一怔,回过神来时,和室的门已被重新带上。
“……”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在见到眼前侍女打扮潜入城中的银时鹤子二人时,他还是忍不住被震得一时失语。
在他的注视下,银时一扯女式和服下摆,大大方方地盘腿坐了下来,随手打了个招呼:
“哟。”
……究竟是为什么会放行啊啊啊!一看就很可疑吧?!浑身都散发着可疑的气息吧喂?就差没把可疑两个字贴到脸上了啊这个人!
读懂了对方溢于言表的吐槽之意,鹤子真心觉得高杉没有跟来真是太好了。
——由于全城戒严,就算在内应外援的协力之下,考虑到风险最后潜入的也只有鬼兵队的精锐部队。潜入部队按照计划兵分两路,一路营救已成笼中鸟的苦逼藩主,另一路则负责捣毁天人在港口建立的军事基地。
只能本色出演的高杉,自然剔除了变装潜入城中的可能性。虽然无法目睹对方的女装令她有种迷之惋惜,但只要稍一设想,若是高杉那个家伙也跟着来了的话,鬼兵队群龙无首不说,他们也绝对是一秒就被识破的节奏。
没办法,来砸场子的气场太明显了。
鹤子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却在捕捉到银时的小动作后忽的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拍掉了他朝食盒伸过来的罪恶之手:
“里面的红豆糕是我的。”她肃然道,摆出绝不退让的护食姿态。
……不,话说,那是他的晚饭吧。
藩主大人顿觉心累,默了半晌,这才抬起眼帘,平静开口:
“二位请回吧。”
这是他彻夜未眠再三思索后下的决策。
不论是攘夷军还是己藩的军队,都无法和天人的军舰抗衡。若是反抗,唯有覆灭一途,因此也只能辜负自己臣下费劲千辛与攘夷军搭线的一片心血。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也不知是期望对方跳起来大骂他是懦夫,还是一言不发直接起身走人,宽袖下的手不由得微微攥握成拳。
鹤子转过头:“喂,银时,你好像被嫌弃了。”
“……不要学高杉那家伙的嘲讽脸啊,”银时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门边收回,抽了抽嘴角,“话说不管怎么看都是你被嫌弃了吧?连个红豆糕都吝啬什么的,你乡下的妈妈会哭泣哟,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的妈妈真的会哭的哟,施比受快乐这句话妈妈没有教过你吗?”
鹤子毫不犹豫:“没有。”
“……”
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被遗忘到了一角的藩主大人,深
深地吸了一口气,沉下声音:
“二位请回吧。攘夷军与滨田藩结盟一事,我就当做没有发生过。”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先前滨田藩辅助攘夷军退兵一事的人情,也一笔勾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鹤子不得不抬起眼帘,认真地直视这位风评据说相当软弱的年轻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