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己心是重要的第一步

——“……已经没救了。”

手心中的温度颤了颤。

十岁的自己下意识地覆手遮住那只受伤的麻雀——无用功——垂头默了小半晌,这才在身后那人无声的注视下缓缓站了起来。

参天的苍松浓荫幽凉,阳光游走如雾。古色苍茫的神社包裹在静谧的空气中,白色的碎石在脚下随着起身的动作发出微的脆响。

她转过身,抬起眼帘。

不论是资历还是技艺都算得上她前辈的男人沉默地立着,瘦削的身形恍若自阴影中浮现而出,悄无声息的步伐连风都不曾惊动——职业通病。

“没有意义的挣扎,还是早点放弃为好。”对方淡淡道,也不知道是在说她还是那只麻雀,全程保持着记忆中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冻脸,一看就严重缺爱……而且缺觉。

简直像从生下起就没合过眼似的,连口气中总是萦绕不去的悲观命运绝对主义气息,估计也跟睡不好觉有关。

深不见底的古老森林中传来沙哑的啼鸣,拢于掌心间的麻雀虚弱地扑腾了几下翅膀,小小的身体颤抖起来。

她想要按住那只惊慌的麻雀,但却又担心自己控制不好力道,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哪怕是……前辈也不行吗?”她犹豫着开口,声音因为不常用的称呼而微微绊了一下。

对方没有直接回应她的请求:“那位大人在找你。”

看来不是出于对后辈的关心而偶然路过……她还以为对方跟其他人有哪里不同。

“新的任务?”她没有抬头。

手中的麻雀声息逐渐微弱了下来,受伤的右翼从手边松松垂下,连收拢翅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一动不动地窝在她的掌心里,生命的流失几乎肉眼可见。

她并未像往常一般等到久候的传讯就立刻飞奔前往。

“……若是真的觉得悲伤,” 对方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

手中温热的小生命,在轻颤着啾鸣。

“就亲手结束它的痛苦。”

……就跟小小的心脏一样,在冰凉的指间虚弱跳动,恍然间和自己的脉搏同步相连。

血液滚烫。

“此生再也无法回到天空的宿命,比死亡更加残忍。”

……是这样吗?

她茫然地抬起头,对方却已转过了身。回忆之中的背影萧索沉寂,临行前去之际,唯有寡淡的声音在空气中荡开淡不可闻的余波:

“……不要忘了,我们的命都不属于自己。”

近乎叹息,又好似警告。

……总是端着这幅架子总有一天小心遭雷劈。

回过神来时,对方的身影已如来时一般消隐无踪。空荡荡的风中,只有自己一人捧着濒死的麻雀立在原地。

她垂下眼帘。静默片刻。

——那种事情,不用说她也知道啊。

然后收手。

“我的心脏,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

医疗站内总是忙成了一锅粥。不管是忙得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的医疗人员也好,还是被伤势折磨得辗转难寐的病患也好,每次走出站外呼吸空气时都有种宛若新生般的畅快感。

鹤子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但她现在更在意的,既不是右腿上的伤势,也不是隔床的伤员跪求她藏于草席褥子下的颜色杂志,而是自己从坠下山崖起好像就再没恢复过正常的心脏。

“最近……总是莫名其妙跳得有些快。”只要一想到某些事或是某个人。

按着左胸口,鹤子一脸严肃:“我觉得我可能生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放心,有问题的只是你的脑子。”帮她换药的医疗队队长头也不抬地如是安慰道,手中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娴熟利落地剪开血迹暗红的绷带将其扔到一旁的铁盘中。

“……友尽。”

“随你。” 身为医疗队的队长,同时也是鹤子在军中难得的女性友人的真里扬了扬眉,以镊子夹起酒精棉,在血肉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处轻轻擦拭,“你也真是对自己下得了手,竟然直接用刀挖去弹片,就那么急着去三途川吗?”

冰冰凉凉的疼痛顿时如细小的利箭一般刺入神经——还是带着倒钩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