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难的时候笑一笑就好了

——结果那场扼着攘夷军命运存亡的战役,后半段一不小心就被她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攘夷军已后撤至后围的村落中再整阵型。战火尘埃落定,唯有房间地板中央的炉床中堆着已冷的灰烬。

鹤子靠着背后的墙壁安静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木梁交错的屋顶被常年炊烟熏得发黑,色泽沉朴的煮锅从铁钩上垂吊下来,正下方就是细沙环绕的炉床,带着昨夜还未完全散去的余温。清晨的阳光透过条条木格斜斜地倾洒进来,静止的空气中,细小的粉尘颗粒在其间微光闪烁。

遮天蔽日的硝烟不见踪影,震耳欲聋的炮火消匿无形。装满谷物蔬果的篓筐堆积在角落,沉默的墙跟里爬满了岁月的青苔,就连缝隙里都沉淀着生活的气息。

指尖微动,触到的是木头的纹路都清晰可循的地板,厚实又沉重。

在干出掐自己大腿的蠢事之前,她后知后觉地往身旁一瞥,终于发现了跟饺子似的成排列在地板上的伤员,从她所在的墙角起一路平摊到了房间的另一边。

……不用找了,他们就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不协调。

哦,当然,这个不协调里不包括她床榻右侧、连脑门上缠着的绷带看起来都比其他人顺眼的高杉。

鹤子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看脸的世界。

清透的晨曦中,他的睡颜意外恬和。稍长的碎发柔软地落在眼角眉梢,轮廓已初显分明的侧影氤氲着朦胧的光,总是锋芒流转神采奕奕的碧眸阖于眼睑之下,微抿的薄唇不见平日的恣意张扬,反多出了一份近乎孩子气的固执。

空气的光影脉络前所未有的纤晰,鹤子甚至能清楚地勾勒出他随着呼吸起伏而微微颤动的睫羽。

她几乎都能想象得出,伸出手掌轻覆在对方眼睑上时,扑扇的睫羽扫过手心的微痒,好似清风泛开的涟漪,极浅而轻地拂过心湖,却又不费吹灰之力地打乱平稳无波的表象。

就像是猫的尾巴一样,似有若无地微微卷起,轻漫随意地从掌心间溜过,挠得人心里发酥。

沉默片刻,鹤子有些费力地移开视线。

在她觉得自己要朝奇怪的方向奔去一去不复返时,玄关口忽然传来了惊讶的声音:“……鹤子,你醒了?!”

犹如闪着微光的丝线,一下就将不知神游到哪里去的思绪拽回了现实中。

她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桂熟悉的容颜和……短了一截的秀发。

她曾亲眼见过其如瀑光泽的乌发,不知何时已被削到勉强至肩胛骨的长度,此时被桂用白色的发带束了起来,温顺地搭在颈侧。

鹤子石化半晌,直接惨嚎出声:

“谁?!到底是谁砍了你的头发?!”

她差点直接从木地板上滚下来,如果不是桂眼疾手快地蹿步上前扶住她了的话。

“鹤子你冷静点,伤口会开裂的……”

鹤子恍然未闻地攥紧了桂的肩膀,完全忘却了周围还沉浸在睡梦中的伤员,痛心疾首:“桂子你别怕,你老实跟我说,那个混球是谁?!”

“不是桂子,是桂!”桂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纠正道。

瞥清了鹤子的表情之后,他声音微顿,这才重新开口:“因为在战斗中成了累赘所以……”

“所以……?”

在她紧张的注视下,桂的神色近乎平静,语气理所当然得像是在督促挑食的队员吃掉碗里的腌菜:

“所以就割掉了。”

鹤子下意识地松开手。

在这种时候就不要继续一本正经地天然呆了啊啊啊啊啊啊——明明应该会这么吐槽的。

但说不出口。

也找不到声音。

总是眸光澄澈行止端正的少年,护发心得跟她唠叨了不下一百遍的少年,在战火止息时直面漫野的尸骨神色难掩痛苦的少年……发生了细微的蜕变。

利落的,毫不犹豫的,斩断舍去了过去自己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