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为什么不信我呢,”沈照雪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不信我,如若当初信了我……”

“我们也不会走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呀。”

桌案上铺了一张纸,湿发尚在滴水,落在纸页上,晕出大团水渍。

他垂着眼眸,提着衣袖,于纸上落笔。

€€€€春闱。

*

前世沈家没落之后搬离京城,临走前将沈照雪送到万家暂住。

沈照雪十七岁进了万家,直到二十岁入宫,整整三年都与万声寒朝夕相伴。

万声寒在元顺十四年的春闱上高中状元,高头大马锣鼓震天,他从一袭红袍从城门出行至家门,不欲惊扰沈照雪,于是下了马,暂停了所有欢呼与恭喜,低调地回了家。

只是这般无意间的举动,元顺帝却将视线投向了万家,挖出了被万家藏在后院的沈照雪。

沈照雪一直以为元顺帝召自己入宫或许是觊觎他的容色,那时多有排斥,后来知晓元顺帝几番威胁与万家,甚至用上了万声寒的仕途。

沈照雪感念万声寒的照拂,不欲给万家带来麻烦,于是接了诏书,入了宫。

沈照雪的姐姐早已是元顺帝的妃子,他与姐姐长相相似,初入宫时元顺帝也曾盯着他看了许久,发出过这般感叹,之后丢给他一个右使的职位,让他常伴帝王左右。

十余年里,元顺帝从未对他作出什么逾矩的举动,只是在公务决策上时常询问沈照雪的意见。

沈照雪饱读诗书,博古通今,曾经也这般与万声寒秉烛长谈,同他一道温习课业,为他指点迷津。

沈照雪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合上眼。

来到万家之后,因为寄人篱下,许多人看不上这样一个寒门出身还被家族抛弃的少爷,常常冷落或欺辱他。

万声寒给了他这一枚玉佩,让他戴在身上,后来这块玉佩又成了他们定情的信物。

万声寒那个时候根本不愿相信自己的真心,放任他在宫中。

自己最终走到那一步也有万声寒的推手在其中,他现在说不上来自己对万声寒究竟是什么情感,只是很期待和他再次见面。

“十年了......”沈照雪靠在浴桶边,拨弄着浴桶中的温水,垂着眼轻声道,“十年未见,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模样了。”

春芽轻手轻脚进到屋中为他送衣,沈照雪便问道:“春芽,你可知万家的长子万声寒,如今在做什么?”

春芽茫然地抬起脑袋:万长公子?

她比划着手语说,世家公子都在山岳书院念书准备春闱,万长公子今日还没回府。

沈照雪的指尖微微蜷曲了一下。

片刻后他拿定了主意,屏退了春芽,起身擦干身体穿衣。

铜镜前的躯体皮肤白皙细腻,没有半分伤痕。

沈照雪摸了摸小腹曾经被新帝洞穿过的地方,而后又摸了摸脖颈,无一例外都是干净平滑的。

这具属于他的二十岁的身体还有些稍显健康的生机,掩盖掉了陈旧灵魂上挥之不去的绝望死气。

沈照雪如今想起前世种种仍然觉得心中空荡,像是从未自那场梦魇当中走出,以至于一直觉得现下恍惚不似真实,像一戳就会彻底破碎的幻梦一场。

那些再也说不清楚的东西挖空了他的血肉和灵魂,如今更似行尸走肉,没有思考和挣扎的能力。

他弯起眼睛,却又沉默地垂下脑袋,系上衣带,一件一件穿戴整齐。

窗外骤雨未歇,沈照雪瞧了瞧天色,取了护耳戴于耳上,屏去那些来自世间各处的喧嚣声量,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