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就你爱胡说八道,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率先开口的那个远房亲戚立刻就遭到了众人的讨伐,如今顾氏都在顾潮的手里,他们这些犄角旮旯的小人物想要分一小口,可都得仰仗顾潮的鼻息,自然不能得罪了顾潮的养子。
“都得了吧,不要以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别人就看不出来,都收收心思,把功夫放在正事上,比什么都强。”叶风晚面露不快,把那个亲戚都吓得脸色青白。
“顾叔叔,叶阿姨。”小满轻轻地喊了一声,顾潮和叶风晚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随便找了个话题将事情揭了过去。
老爷子在大厅呆了一会儿,就有些乏了,喊着小满和顾矜芒进了他的书房。
一进屋就是缭绕的檀木香,角落小巧的八角鼎燃着细细的轻烟,厚重的深紫色木桌后是编织的藤椅,老爷子点了雪茄,坐在摇晃的藤椅上,昏昏欲睡,窗外的绿意都要攀到屋内来,有股青草的味道。
“小芒,家宴都没完,就自己跑掉了,这可不成体统。”
他闭着眼睛,小满能看到他面上苍老的沟壑和斑点,手上的墨玉扳指轻轻地转动,不怒自威,他没由来的有些害怕。
“呆得烦了就走了。”
顾矜芒倒是不卑不亢,身姿像苍劲的松柏。
“呵。”老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睁开了鹰一般的眼睛,他的眼睛和顾潮的很像,很锋利,望着人时,像是用智慧与阅历将人分割凌迟,嘴里缓缓吐出烟圈,“少年人,总要学会忍耐才是。”
就算小满再不懂,也知道这是一种隐晦的提醒,谁知老爷子的下一句话就像无形的手,精准地抓住了他的心脏,令他透不过气来。
“晚宴上蒋家的女儿,长得极其漂亮,从小学习国画与书法,和你同岁,这些年画画也得了不少奖项,你可有印象?”
照理来说,这般优秀的女孩应该是出类拔萃,令人一见难忘,但是顾矜芒却摇了摇头说。
“没有印象。”
“你该有印象。”老爷子终于坐起身来,狭长的眼睛沉郁冷漠,如同讨论一颗棋子,“蒋家在蓬莱那块发展得不错,产业和顾家多有交集,份额也算可观,且蒋云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疼得如珍似宝,恨不得将心肝都挖出来给她,小芒,这样的家世背景,你该有印象。”
他殷切的眼神如同有千钧的重量,都化作了实质落到了顾矜芒肩上,这样沉重的眼神,笃定的言语如同沉甸甸的石头,重重地压在小满心上,令他感觉无法呼吸。
“我顾矜芒,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棋子。”顾矜芒对顾老爷子威慑的凝视不避不让,抬眸与其对视。
“嗤。”不亏是顾潮的父亲,听见这般稚嫩的话语,跟顾潮是一样的嗤之以鼻,他用烟管抵着桌面上的白玉棋子,冷笑道,“你该庆幸你能成为一颗棋子。”
“而不是一颗弃子。”
“哐当”一声,珍贵的白玉棋子落了满地,润白无暇的玉子沾上了尘埃,如同宝珠蒙尘,小满不由得又想起那个深夜,顾矜芒坐在破漏荒芜的景致里,如同小王子遭了大难,变作了街旁的乞丐。
不,不能这样的,他想到这里,掰扯着手指,张着嘴巴,想替顾小芒说些话求求情。
可是顾老爷子却忽然笑开了,笑得十分慈爱,用鼻咽指着桌上的两个利是封。“不说这些了,都是孩子,以后听话便好。”
“来,这是爷爷给的利是,你们都要快快长大,长成社会国家的栋梁,可不能学那猫狗之辈,只懂苟且度日,人啊,总要为社会做了杰出的贡献,才能算是活着。”
他变脸是如此之快,前一秒还是雷霆暴雨,山风摇晃,这一秒却是微风和煦,云淡风轻。
小满在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明白了,顾爷爷和顾叔叔都是在敲打顾小芒,希望他能背负起属于顾氏的责任,以一种威逼利诱的方式。
可这样是不对的。
小满还没来不及说些什么,顾矜芒就出了声,他用一种冰冷的眼神作为回敬,薄唇微启,“我不需要,这种打一巴掌给一颗糖的无聊把戏,留给别人享用吧。”
话音刚落,他就旋身出了书房,像一阵呼啸的风,从小满的身旁刮过,小满连忙伸出手,却抓不住他的一块衣角,“小,小芒。”
“顾爷爷,”他回身慌张地朝着老爷子点头示意,见老人朝他点点头,他立刻追出门去,“我先去找下顾小芒。”
顾矜芒身高腿长,又有运动的习惯,生起气来,走路像一阵风,两人离得甚远,在竹林中穿梭,小满追得吃力,只能连声喊着,“顾小芒,顾小芒,你等我一下。”
听到了叫唤,顾矜芒终于停了下来,他的背影落满了竹影,像是把青竹都穿在了身上。
小满怕他生气,疾行了几步,等到了他身边站定,才看到他面容柔和,眉目疏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