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我说,这世上总要有人仗义执言,不是他,也会是是别人,我记得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好好地说话,后来他策划了一次很精妙的逃跑计划,他比我小了一岁,可是很聪明。”
“那天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他让女人和小孩先走,他垫后,我跟他说我陪着他望风,那些人头也不回的跑了,在他要走的时候,我告密了。”
云意唇角的笑意逐渐消失,最后抿得平直,“跑走的小孩和女人很多,人贩子只抓回来了几个,他们很生气,那是很多很多钱,于是顾矜芒在被警察找到的前几天遭到了许多非人的对待。”
“他们没有把他当人看。”
人类的恶念如果不加以控制,人间就会变成地狱,而顾矜芒当时就处在地狱里。
“我还记得他发现我告密时的眼神,那种眼神我这辈子估计都会记得,他眼里的光芒都碎掉了,没有吵闹,我后来发现他不会说话了,眼神也变得很呆滞,我跟他说那是因为我害怕才会那样做,可是他没有反应了,他没有给我一点点反应。”
“他就像是那些被折磨到痴呆的女人和孩子,不论是给什么他都吃,你做什么他都不会有反应,这也是为什么我后来可以瞒天过海成功洗白的原因。”
“人贩子和我一样天生的恶,所以他们不会拆穿我的谎言,乐于见一个罪犯变成功勋满身的良民,而被拐卖者遭受了生理和心理上无尽的摧残,又哪里管得了这些,于是这些年我就占有着顾矜芒所有的荣耀,心安理得地生活着。”
“小云雀,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云意走到了小满跟前,半俯身,凝视着那双通红的眼睛,追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他在哪里?”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恶魔感觉到被忽视,擒住了苍白少年的下颌,试图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中看到自己,可对方却沉静地回望过来,眼中似有一片沉寂的深海,却从来没有自己的影子。
“你带我过来,不就是为了证明你比顾矜芒更好吗?你不让我看到他此时的狼狈样子,又怎么证明?”小满振振有词,说得有理有据。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云意暗示性地将目光挪到电视机上。
“不。”小满否定得很快,浓长的眼睫颤动了好几下,衬着殷红的眼尾有种别样的执拗,“不是在电视上看,我要亲眼看到他的,窝,窝囊样子,这样我才会相信。”
“相信你比他强。”
说完,他微微抬起眼睫,用微挑的杏眸将人看着,眼神似带着无形的钩子,皮肤雪白,发丝乌密,有种令人窒息的诱态。
被那样的眼神一勾,纵是云意也屏住了呼吸,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没想过要让这两个人见面,如今他捏在手中的把柄就是顾矜芒的下落,若是让小云雀知道了,到时候耍什么花招,可就不好玩了。
“你是怕我耍花招吗?”小满伸出纤细的双腕,“如果没有猜错,你应该是给我打了肌肉松弛剂,我现在浑身都使不上力气,能耍什么花招?”
“你总说你比顾矜芒强,如今你连我都怕,我觉得你之前说的那些话都不是很可信。”
小满说完这些话,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眸,垂在身侧的手指紧张地蜷缩了起来,空气在此时陷入沉寂,只有冷冷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
约莫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这种无声的对峙才被云意终止,他仰着头,用手掌遮住眼睛,轻笑了好几声,像是在笑自己的过分谨慎和没有必要,小云雀又能是什么威胁呢?他连顾矜芒都不怕,更何况面前这只漂亮又娇气的小云雀?
在云意伸手将他抱起的时候,小满知道自己赌对了,他们在黑暗中穿过长长的过道,随意地走入了一间废旧的车间,车间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微凉的月光洒落了一地,走动的声音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先是粗粝的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尔后又有鞋底踩到镂空地面的咚咚声响。
“是这里?”小满惊诧地低下头去,只见凹凸不平的地面有深浅不一的踩痕,而只有脚下这块地方的痕迹浅非常多,这个废旧的工厂居然还会有地下室的设计,不,这不应该是工厂的设计,寻常的工厂哪里需要这样的设计。
“嗯,我们小云雀很聪明。”云意丝毫不感觉意外,他将小满放到地上,姿态娴熟地打开了绿色的地板,能窥见里边落满尘土的长长阶梯,“这个废旧工厂是我们当时关这些拐卖来的妇女孩子的地方,这个地下室是后来才建的。”
“偏僻,隐秘,周围荒无人烟,就算猪仔跑出去了,目标太大,也能立刻抓回来。”他面色平静地将人比做猪仔,又腾出手来抱小满,弓着腰往下走了几层阶梯。
底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云意没有点火,也没有用手机照明,却走得四平八稳,脚步熟稔得如同已经在这个地方走过千百遍,等落到实地,他还准备抹黑往前走,却被怀中人扯住了衣襟。
“我,我有点怕黑,你可以把灯打开吗?”
“灯泡都坏掉了。”云意耸耸肩,这样回答道。
不知道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哪怕是假话,小满也不敢现在去拆穿,他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只是有些害怕。”
云意静静地站在原地,他习惯了在黑暗当中视物,盯着小满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小云雀,你还是这么胆小。”
他想起刚捡到小云雀的时候,它还是只幼鸟,羽毛都没有长齐,就连叫声都是羸弱的,用惊惧的眼神对自己呼救,就如同此时怀中的少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