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你要那些钱来干什么呢?”
女人原本还在拍拍包被,像在哄自己的孩子睡觉,听见问话,才缓慢地转过来,她的眼神变得呆滞,所有的希望都随着钱的失去而流失了,两行眼泪就这样顺着发红的眼眶落下来,“我,我的宝宝,他生病了,他要很多很多钱治病,我没有钱,所以他被扔掉了。”
“我想要我的宝宝。”
“我的宝宝在哪里啊。”
“宝宝,宝宝,宝宝。”
情绪在一瞬间崩溃,女人突然咆哮起来,哭着喊着要找她的宝宝,小满想要抓住她,可她跑得太快,是出来的女警制住了她,将她安抚了下来。
女警像是对女人很了解,顺着她的毛捋,好不容易才将她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女人又从癫狂的状态变得怏怏的,无精打采地坐在角落的凳子上,长长的浅色发丝垂下来,遮住憔悴消瘦的一张脸。
“吓坏了吧,喝点水吧。”女警刚好得空,给小满倒了杯水,在小满旁边坐下,她见小满的目光一直放在女人身上,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
小满这才转头来看她,接过她递过来的水,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警察姐姐,你能给我讲讲那个女人的事吗?她为什么会发疯?她的家人怎么不看顾好她?她好像经常在我们学校附近游荡,还翻垃圾桶的东西吃,她家里人都不管她吗?”
小满犹豫了半晌,还是问出了口。
“唉,其实说起来也不是她的错,发疯的却是她,真是个可怜人。”女警的语气里满是唏嘘,“她脑子不正常,经常被好心人送过来警察局,一来二去,我大概也知道她情况。”
“她以前有个儿子,应该是生了什么病,被她和她老公扔掉了,后边又生了一个儿子,但是女人应该是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就发疯了。”
“她老公是个工人,平常都在工地里,对她不是很上心,就她发疯了还由着她到处乱跑,由着她吃垃圾桶里的东西,她每次来警察局,不是他老公很晚来接她,就是她儿子来接她。”
“反正结果都不会太好,我倒宁愿她在外边流浪算了,感觉好心人都比那对父子对她好。”
“为什么这么说?”小满拧紧细眉,有些不太理解女警话里的意思。
女警伸了个懒腰,将手臂枕在脑后,“就对她不好呗,每次过来接人,在我们眼皮底下还好,一出了门口,她老公会打她,说她是个破鞋,被人穿过了才嫁给他的,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最后关了几次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反正每次都往死里打,她儿子来稍微好一点,不过态度也很强横,对自己的妈妈也没什么好脸色。”
“唉,要是我摊上这样的父子,我还不如在外边流浪算了。”女警叹了好几口气,警报声突然响起,她急急地戴好警帽,就朝着门口冲了出去。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夜,也没有星星,这样的暗夜会让人感觉很孤寂,小满以前经常望着这样的天空,偷偷地落泪。可如今,他却觉得那个女人比他还可怜,被亲近之人伤害殴打漠视,总归是要比被陌生人那样对待要痛上许多分。
女人唱歌唱得累了,就歪着头,脏脏的脑袋靠着冰冷的墙壁睡着了,发出了浅浅的鼾声。
她是个疯的,也不可能会在意在旁人眼中自己的形象,就这样大喇喇地睡在了警局里,对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防备,疯了之后也会更信任这个世界吧,寻常人总是小心翼翼地躲藏,外表光鲜,内里却烂透了,害怕伪善的假面被揭露,夹着尾巴生活。
疯子反而过得比正常人自在,小满想到这里,忽然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想要给女人把脸擦一擦,做笔录的警察就出来喊他。
等小满和顾矜芒出来的时候,角落的横椅上已经没有了女人的踪影,值班的警察告诉小满,女人已经被他丈夫接走了。
两人在门口闹腾了一番,最后女人被打了几个耳光,警察劝解教育了一番,男人才讪讪地带着人走了。
小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颗心就像是被灌上了铅,毫无立场地逐渐往下沉。
他想起方才离开时,看女人的最后一眼,警局的白炽灯很亮,照得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也很白,似一具枯槁的行尸,也许失去了孩子,吸干了她人生的所有活力,让她痛苦懊恼,终生都在为了当日的过错补偿。
如果她的孩子知道她如此痛苦,应该也会原谅她的吧,小满偷偷地在心里想。
如果我是她的孩子,我想我会原谅她的。
顾矜芒见他发愣,就恶作剧地拿手碰碰他的脸,说来也奇怪,明明就是可以出声引起对方的注意,但他就是喜欢有很多幼稚的小动作,比如用冰凉的手碰碰小满白生生的脸蛋,比如捏捏小猫的耳朵,都很有趣。
小满被他冰了一脸,才回过神来,很自然地将手放过来给他牵。两人决定把上次说好的烧烤吃了,王叔在前边开车,小满习惯扒在车窗边看车流涌动,夜景的霓虹闪烁,万家灯火璀璨如天上的繁星,顾矜芒习惯靠在他身后,双臂从后绕到他身侧,是个环抱的动作,小满的眼睛很澄澈,像灿灿的宝石,倒映出城市的绚烂与繁华,往往是小满兴致勃勃地看着外边的街景,顾矜芒兴致勃勃地看着怀中猫咪微翘的唇珠和纤长的眼睫。
那家烧烤并不在闹市,而是隐在深巷当中,于是车辆走过拥堵的路段,就开到了狭窄的小路上。
人们吃完饭拖家带口地出来散步,夜风微凉,小满眨巴着眼睛,很专注地看着一家人说说笑笑,直到他看到女人的身影。
女人面上的神情很恐惧,她身边的男人黝黑壮硕,他不过稍微抬起了手,女人就如惊弓之鸟一样用手臂抱住了自己的头,是个自我保护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