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人的视线,闻奚看见那些被堆放在角落的“蚕茧”。最上面的一枚正在按照一定频率震动,如同心脏跳跃。
那层黑色的薄膜被从内部扯开,露出一根竖起的机械肢。一只半人大的幼体蜘蛛匍匐在那儿,黑色的污染素流淌出来,半机械化的躯体折射着夜光。
闻奚的呼吸一滞。
……这是被“深渊”吐出来的东西。
“你想得不错,‘深渊’是这些生物的母体。在这里,一切形态都有可能诞生,你所见的都是概率。”
那人俯下身,触摸幼体污染物的躯壳。那东西很快安静了下来,像婴孩一样蜷缩。
闻奚盯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思绪如剥茧抽丝。
“你是说,污染物的机械进化,是它造成的?”
一袭白袍的人侧过身,神情温柔:“它听从神的旨意,顺应万物发展。新生的适应过程必然伴随改变。血肉之躯脆弱渺小,机械只是一条捷径。至于它们是否会成为最终的智慧,现在判断为时过早。”
寒夜铺在神庙的废墟中,森冷异常。
那人的双眼如浅色宝石,闪烁温润的光泽,仿若悲悯:“造物主聆听宇宙的声音,慷慨地帮助新生物种成为这颗星球的主宰。”
这一切一直都存在,只不过至今才出现在他眼前。
“……为什么?”
“你远道而来,已经知道了终局,不是吗?因为人类有太多弱点,不够完美,造物主已经放弃了他们。”
白袍人直视而来,字字如箴言诫命:“这,就是你在寻找的真相。”
闻奚脸色苍白,冰冷的廊柱支持着他的背脊。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直达天灵盖。他茫然而空洞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像一声措手不及的惊雷,一时忘记了自己的来意。
冷夜长雨,从古旧的神像脚下泼墨而出。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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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荧光植物在黑暗中微微摇晃,冷风吹落粉末,带入无限深渊。
久柏绝望地盯着眼前一片血红的怪物,跌坐在地。在他唤出那个名字后,怪物明显瑟缩了一下,似乎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是你吗,青临?”少年捏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几乎崩溃的哭腔,“你说话啊,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怪物”的颈部颤动,他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模糊断续的音节。每一个含混的音都像用尽全部力气,干涩疼痛:“离……ka……”
久柏辨认了很久,知道他说的是“离开”。他摇了摇头:“我不会走的,青临。你不是大祭司吗,如果连你都出不去,我又能去哪儿。”
怪物发出了近似于“走”的声音。
久柏四处张望了一下,又低声道:“在隧道里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你的声音了。那是你吗?”
他指的是那声凄厉的惨叫。
怪物没有出声,选择默认。
“……发生什么了,你不是昨天还好好的吗?”久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难看的表情。
在朝圣仪式的那一幕后,他始终无法想通青临是如何无动于衷地将手臂接回去。就像刚才那样。
怪物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凭借过人的听力,长臂一展,捞回了蹑手蹑脚的小机器人。
蛋卷屈于悬殊的力量,只好帮他翻译:“你不恨我吗?”
“我当然……恨你,”久柏咬牙道,迷茫的水渍浮在眸中,“但你刚才也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