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轻哼一声。
仝从鹤掌间的雷声引得他脑海中草木震动,和他被从悬崖击落那个雨天里的阵阵雷鸣重叠在一起。
雨声淙淙,霜雷俱下。
江御想起来了。
那是季凌纾刚成年的日子。
玄宗主将他作为墨族圣子,与金霞宗订有婚约,可在宗内挑选一名弟子结为道侣,带回鸦川双修的事情告诉了他。
本想在宗内随意找个没靠山的小仙君搪塞了去,好把季凌纾这块烫手的山芋尽早打发回墨族,谁也没想到,他竟敢罔顾人伦、欺师灭祖地狮子大开口,想要与把他拉扯大的江御双修。
更让玄行简目瞪口呆的是江御竟没有拒绝。
兰时仙尊自己都没有异议,宗内其他人有再多不满也不敢言明,没过几天就订了章程,十里红妆映照着无边的金色云霞,天色晴朗如琉璃,金霞宗里好不热闹。
大婚前一天,季凌纾正在自己的屋内练习如何给江御画喜色的花钿,忽闻一阵清澈的花香,一回头,谪仙般的人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师尊……!”
季凌纾慌张地藏起手里沾了胭脂的狼毫,他想给师尊一个惊喜的。
除了慌乱,那时季凌纾心里还有乱满的忐忑和不安。
他和玄宗主提出要与江御结为道侣时,江御正在外平乱,听了玄行简的千里传音后只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当时玄行简也有些犹豫,不知江御这是什么意思。
是“知道了,等我回来收拾他”,还是“知道了,都依着他”?
没成想,几秒钟后宗主殿的窗骟忽然被敲得咚咚作响,玄行简一推窗,呼啦啦一群仙鹤涌了进来,不容他反应过来,偌大的宗主殿就被奇珍异宝给堆满。
得,江御这是给他经费让他好好操办。
玄行简从善如流,请敬玄算了个最近的好日子告知江御,江御只说他能赶回来,别的半句话都没多的。
所以这也是季凌纾胆大包天地提出了欺师之念后,第一次见江御。
比起他江御却显得十分平静,穿了件水蓝的羽褶披衫,衬得皮肤更如雪色,只是向来爱干净的江御似乎并未注意到衣角沾上的点滴血迹,看样子是刚在平玉原斩除了妖邪便直往季凌纾这里赶来,连回花坞换件衣服都等不及。
“师尊你、你要来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屋里连茶也没泡,而且玄宗主说了、新…仪式之前是不能见面的,当然、当然琉璃海里从来没有这种婚俗,鸦川更不讲了……”
看到季凌纾手忙脚乱的样子,江御扬起眉梢,眨了眨眼。
他的眉眼生得最是好看,仿佛日月星辰都会多垂怜他一些,把天地间的灵气都藏在了他那双沉寂的眼底。
浅金色的霞光微笼在江御的眼睫上,在玉肤雪骨上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他俊美得几乎有些高不可攀了。
“怎么像是怕我?”江御问。
季凌纾张了张嘴巴,他有好多想和江御说的话,想问他是不是真的愿意,问他觉不觉得自己胡闹,问他明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觉得江御始终没有意识到他已经长大成人,是可以和他双修的“男人”,似乎在江御心里,他还只是团毛乎乎的小狼崽子,是讨人欢心的宠物而已。
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闷闷一句,
“师尊刚除完妖邪,累不累?”
他不敢问。
江御闻声微垂了垂眼,倒是和玄行简一样,尽问些不痛不痒、有的没的的话。
“寻常妖物而已,并不费事。”江御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