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这会把人烫坏。

谢痕总会这样,有时候是把玩炭火,有时候是匕首,有时候是明知道有毒的东西,谢痕依然拿在手里把玩,像最懵懂无知的孩童。

谢痕还想要拿那块炭,挣了几次,被他攥着手腕动弹不得,瞳孔微微动了下:“……什么?”

谢痕茫然:“什么后来?”

“你的马儿。”他蹙眉,“后来呢,你念完书,骑着它去玩了吗?”

谢痕在烟气里微微偏头,少年漆黑的眼瞳弯着,凝视着他,伸手抚摸他的头颈下颌。

谢痕说:“去了,我们玩了一整天……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

谢痕扯着锁链,让他再爬得近一点,抱着他,柔声呢喃:“阿€€。”

€€€€这明显是敷衍了事,他没有听到真正的“后来”。

燕斩€€有时想不明白,谢痕为什么不直接废了他,为什么又要拴着他,又要慢条斯理用残废的躯壳柔声教他习文练武,用细细的竹篾将他抽得浑身血痕,逼他水磨工夫日复一日打熬那些中原功夫痛苦透顶的基本功。

有段日子他以为谢痕是要他做死士,做亡国暴君的最后一个亲卫。

可也不是。

后来€€€€那是他杀了父兄夺位、千里奔袭南下的很久以后的后来。

夜里隐瞒身份寄宿时,他听见中原人流传的故事。

故事是玉不琢、不成器,帝师亲手斩了霍乱君心的淫巧玩物,命人将那匹小马剥皮、斩颈、去蹄,听人说那暴君小小年纪其实就有了疯癫本性,笑着将马皮披在身上玩闹,坐在一片血肉模糊里,将生马肉一块一块割下往肚子里吞。

这是谢痕这辈子唯一的开心。

……

夜里的谢痕定定坐着。

像断线玉偶,像这世上最精美的祭品,像个空壳,燕斩€€生出不安,捧着他轻轻晃动:“阿痕。”

谢痕仿佛没有听到,夜风把散落的长发掀起,又垂落,这是这具身体唯一有的反应。

“阿痕。”燕斩€€握住他的手,低声说,“哥哥错了,哥哥不问了,你别再想,听话。”

“没事了,没事了……阿痕。”

燕斩€€反复告诉他:“那些事过去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阿痕,哥哥来日就替你去刨了那老东西的坟。”

燕斩€€柔声问:“你喜欢马是不是?阿痕,你看,哥哥也是马儿啊,我抱着你,不一样哪里都能去?”

燕斩€€抱着谢痕起身,故意走来走去,制造出一点不会让谢痕痛苦的轻微颠簸。

他凝视着空洞涣散的黑瞳,看到一点微弱的弧度,眼底烫得仓促闭了下眼睛。

这念头不对,不对。

燕斩€€想,他不该给谢痕找理由,谢痕做的事很过分。

可谢痕有什么办法,他控制不住地想,谢痕试过不把缰绳始终牵在手里,那样的结果已经见到了,他无法遏制地想象一个幼小柔弱身体不好的孩子,拼命念完书,快活地跑向和小马约好的地方。

看到人们正在剥下一张血淋淋的皮。

谢痕没疯掉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他抱着谢痕来回走,模仿小马的叫声哄谢痕开心,他亲谢痕的眼睛,不停叫谢痕的名字,谢痕慢慢弯起眼睛回应他,可涣散的黑瞳里那点光芒还是暗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