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兼从膳房出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营地武场上的高大男子,那男子一身黑色介胄还没有退下来,分明是骠骑大将军宇文会。宇文会今日早上运送粮草的时候,穿的便是这身介胄,如今已经天黑入夜,还没有退下介胄。
宇文会坐在空旷的武场上,屈腿坐在台阶上,正在出神也不知道想甚么,手里握着一只残破的小碗,细细的摩挲着……
宇文会和杨兼在城门闹掰之后,大步回了营地,营地里一片荒乱,地上都是血迹,淅淅沥沥洒的到处都是,眼看着这些已经斑驳发暗的血迹,宇文会的面前总是闪过潼关门下那鲜红刺目的血花。
一片一片的血花绽放在宇文会的眼睛里,一片一片的血花绽放在宇文会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歇斯底里的盘旋着……
宇文会失魂落魄的趟着灰土向前走去,他脑海中空荡荡的,甚么也想不到,好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又感受到了当得知正是因着自己的贪顽与报复,兄长宇文胄彻夜未归,最后被抓走之时的那种感觉。
宇文会好不容易再次见到宇文胄,又是好不容易,才看着宇文胄重拾笑脸,本以为一切都该苦尽甘来,起码让自己弥补一下当年的无知,可是谁想到……
宇文会晃过神来,自己已经来到了宇文胄下榻的营帐,营帐被砍倒了,但是并没有遭遇火焚,地上一片凌乱,砸的稀碎,宇文会走进去,看到墙角的地方滚着一个黑兮兮的物件。
那是……一只小碗。
宇文胄的药碗。
宇文胄在齐军手中遭受过酷刑,右手手臂骨折畸形,还在恢复,只有左手能动,左手也有旧伤,不能拿太重的东西,否则便会一直颤抖,但是偏生宇文胄是个硬骨头,他不喜欢旁人伏侍他,或许这会刺激宇文胄的自尊心,素来都是自己喝药。
宇文胄不知道摔碎了多少药碗,一天两顿药,几乎每次都要摔一只药碗,宇文会便想了一个主意,趁着自己工夫很闲之时,打造了一只小铁碗,如此一来,即使药碗摔在地上,也不会稀碎。
那只小铁碗黑漆漆的,此时就滚在墙角的位置,看起来其貌不扬。
宇文会走过去,将小铁碗捡起来,用手掌轻轻的摩挲着,将上面的灰烬尽数擦干净……
杨兼朝着武场走过去,宇文会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自顾自摩挲着铁碗出神,杨兼走到他身边,也席地坐在台阶上,宇文会似乎这才发现了杨兼,淡淡的看了一眼杨兼,但是意外的,竟然没有对杨兼喊打喊杀。
黄昏城门之时,宇文会因着杨兼为了兵权,力保万忸于智的事情,已经撕开了脸皮,彻底闹掰,然而此时此刻,这两个仇人见了面,却没有歇斯底里的怒吼,也没有大打出手,竟然异常的平静。
宇文会继续摩挲着手中的小铁碗,突然开口,嗓音沙哑的说:“我知道,你是做给万忸于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