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来之前,她的心中是有一些好奇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周克仁似乎不想停下来,他更投入的讲:“其实我并没有真正被圈禁十五年,因为还没到这个年限,父亲就去世了,你以为我终于熬出了头,赢过父亲了吗?不。等他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输的人还是我。那时候的我,有家有室,有妻有女,已经完全不同于从前了,也再也不会写诗了。我想,时澜一定也是这样吧。这样的我,就算回去找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或许是实在撑不住了,讲完后,他拿起床边氧气罩覆在口鼻上,喘了片刻,缓过一点精神,长长呼出一口气,叹道:“我本以为我的一生也就过成这个样子了,事业凋零,人情寡淡,却没想到,老天竟然在临死前向我投来这么大一份礼物。”
“礼物?”时学谦对这个词带有明显的质疑。
她可完全不觉得。
病床上的老人微微一笑,在灰心过往的讲述中难得的露出一抹情不自禁的激动神色,“那一天,我在一条新闻快讯中看见了你戴着这只表,当时我完全不敢相信,但是在仔仔细细看过你的相貌之后,不用任何医学证明,我也可以确..........你就是时澜和我的孩子。我立马找人去调查,更加不敢相信,你们母女竟然是那样生活的......"
老人慢慢闭上眼睛,掩住眼中的痛苦,病房里一时间安静的如同凝固,在将死之人的周围,总是会围绕着这种了无生机的气息。半晌,他睁开眼,又端详起时学谦,仿佛想在她身上看出另一个人的身影,“你很好,你妈妈把你教的很好。如果她还在的话,也会很欣慰的,也许过不久,还能看见你成为院士。我们周家,从未出过这样的学者。”
按照惯例,每年最高科技奖颁奖之后就是院士评选提名阶段,科学院和工程院都开始为明年的院士参评做准备,而这一次,科技部有强烈意向推荐时学谦为双院院士,知道这消息的人并不多,媒体也没有提前报道,除非是特别关注她资料信息的人,才会有所耳风。比如周克仁,比如文明。
时学谦微微皱了皱眉,“看来周先生已经对我有一定了解。不过,您恐怕永远不理解我妈妈,她只希望我快乐和幸福。“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确实没有资格说了解你妈妈,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缓缓道:“凡是人,大抵都是这样吧,还没活明白,就要离开了。如果说我还有什么遗愿,就是想亲眼见见你罢了。你能.…....在台北多呆几天吗?”“
时学谦看着这个朽叶一般的老人,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妈妈当年会爱上这样一个人,看来,人都是会变的。
"人不总是一样的。”她摇了摇头,没有答应,已经侧过了身子,准备拉开门出去,临末尾说:“我知道自己的人生是怎么过的。我希望的事情,就会尽力守护住,不会犹豫,更不会退缩。”
然而还不等她扭开大门的旋钮,就听周克仁肯定的声音传来:“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你守护住什么了?”
时学谦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周克仁又说:“这些天关于你的报道很多,据说你销声匿迹了八年,以后还会不会有八年呢?你成家了,那么你的家人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也完全不了解自己最惦记的人。”
听这话里的意思,时学谦莫名升起一些狐疑,她转过身来,平静道:“这也许不用周先生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