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辽可不止在偏关垒‘筑京观’,在同喀木六族交界的地方同样有,这对人死后必须天葬以回归神灵怀抱的草原部族来说,‘筑京观’是对神灵的亵渎,更是对死去族人的一种禁锢和诅咒。
大长老用枯瘦的手抚着权杖上的玄鸟头,显然,虞归晚的话让他联想到了自己的族人,同时也让他对东辽的恨意更深了。
其他几个长老脸色也不好,尤其是胡奴的长老和首领。
无他,只因胡奴群居的地方离东辽最近,胡奴部死伤惨重,且被抓走的皆是族中年轻的男女,小孩更是直接被屠杀,就剩下老人,今年病死的牛羊又多,也没有商队能换盐,胡奴部能不能撑过草原漫长的冬季都难说。
而商玄作为六族中最强盛的一支,不仅有金矿,还有渠道弄到盐巴,所以族人并不如其他五□□样缺盐,而且就算有牛羊病死,他们也还是有大批牛羊可以同商队换取过冬的货物,这让其他五支十分嫉妒,内部已是有些分化了,不如先前团结。
这些信息并非虞归晚提前获知,也就是刚才在外面廖姑从阿依嘴里套出来的。
这个天真的草原小姑娘还不知道自己被套话了,她只是蹲在地上跟自己新认识的朋友诉苦,说她阿父最近在忧愁的事。
虞归晚就从这些话里分析得出的以上结果。
“东辽越来越猖狂了,”玄鸟头的权杖被重重往地面一嗑,砸着厚重的毛毡毯发出沉闷的‘咚’一声,“截了商道,想逼我们和他们的商队交易,可他们的商队带来的货物远不如你们大雍人的好,价钱又高,我们的族人不愿意交换,他们也没有我们想要的货。”
残阳隐入地平线,天骤然黑下来。
帐篷外点起了篝火堆,商队的人被热情好客的牧民拉到中间手挽手跳舞,还给他们分烤全羊、手扒肉吃。
商队也将从关内带出来的干粮等物拿出来同牧民共享,这些不属于交易的货物,牧民也从未见过,吃完了还知道拿东西去跟商队换。
“这个不交易。”
妙娘再次拒绝了一个想要拿大牛角跟她换糖饼吃的牧民,见牧民腿边挨着个三头身的圆脸小女孩,那双望向她的眼睛又大又亮,扑闪扑闪的,含着手指头上的糖渍看她,见她看过来了又羞涩的低下头躲在大人身后,从腿缝偷偷露出半张红扑扑的脸蛋,笑得很腼腆。
她从随身的荷包掏出几粒夹心的软糖,这是村里作坊新出的新货,光是供给村民都不够,还没有往外卖过,几日前家里边又送来一批货,这些夹心软糖是陈妇让人特意带过来的,主子不爱吃,嫌它又甜又粘牙。
“过来,”她朝躲起来偷看的小女孩招招手,等小女孩被大人从腿后面拽出来了,她就半蹲下将软糖放到女孩的手心,“拿去吃吧,我家那边的孩子都爱吃这个糖。”
小女孩的母亲还是把大牛角塞给她,见她还是不要,还着急的用关外话咭咭呱呱一通说,然后将大牛角放到她脚边就跑了。
噗
不知何时出关并混入商队的阎罗娘抱着从牧民那里诓来的马奶酒,脸上促狭的笑还没有收回去,见妙娘捡起脚边的大牛角,她还笑得更欢,就差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了。
“噗哈哈哈哈……”
妙娘对着草原的满天星辰翻了个白眼,懒得理这种人,提着大牛角转身就要走。
“喂,”阎罗娘叫住她,在她不耐烦的瞪视下还一脸的幸灾乐祸,“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大牛角你最好现在就给人家还回去,否则啊……”故意停在这,吊足了胃口。
妙娘皱眉,直觉这个大牛角是个烫手山芋,“怎?”
阎罗娘啧啧两声,“你好歹也带队出关那么多次,也该知道些的啊,怎么这种东西也敢要,不怕被扣在这里回不去啊。”
“你废什么话。”妙娘真想照着那张欠揍的脸扇过去。
“哟”
不会留下供这种人消遣的妙娘这次非常果断转身,大步离开。
阎罗娘仰头喝了口马奶嘴,一抹嘴,看着妙娘离开的窈窕背影舔唇,笑得更加玩味。
在喀木六族的习俗里,牛角是聘礼,收下了就代表要做嫁给别人做媳妇。
在帐篷里的虞归晚还不知道自己的人在外边又招了什么事,有人往她这桌端来了一大盆手扒肉和半只烤羊,还有一些稞麦做的薄饼,坐她对面的老家伙都在用嵌了宝石的匕首割烤羊吃。
她也抽出一柄短刀,铜制的,样式精巧,只有一指宽、三四寸长,随身携带专为吃肉用。
她细细割下最嫩那块肉放到稞麦饼上卷好递给旁边的幼儿,又转头吩咐程伯出去拿些酱料进来。
这些也是今天交易的货物之一,光是辣味酱就有十几种,麻辣、香辣、酸辣、咸辣等等,密封在黑色的坛子里,做为样货的那坛早已被围上来的牧民瓜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