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辛一听就听出来了,范无救全都知道。

白无辛没拆穿,慢慢地说:“因为我奶奶全家都不让他见我,说我是扫把星。”

“我妈生我的时候早产啦,比预产期早了一个半礼拜,生的时候我爸刚出门上班去,特突然,他着急忙慌往医院赶,路上出车祸了,我妈在医院里又难产了,就没从手术台上下来,生了我就去做天使了。”

“本来我也活不成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活下来了,可是生出来白得跟个鬼一样,还是红眼睛白头发,吓死人了。”

“所以我外婆家和我奶奶家都不喜欢我,养着麻烦,还得花钱治病,长得跟个怪物似的。再往玄学点儿说,一出生爹妈就都没了,还是鬼节那天突然早产的,这不活活一扫把星吗。”

“但是我爷爷没有,我爷爷要养我。”白无辛说,“我其实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的,也不记得我家里是什么情况,这些事儿也是听孤儿院的人说的。”

范无救问:“他们说什么?”

“说我爷爷糖尿病十几年了,好久以前就住院了,根本走不了路,还有脑血栓高血压什么的,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病倒了,根本做不了家里的主。所以他虽然有心养我,可养不了的,因为家里都不同意,他又根本下不了床。”

“他脾气不好,以前一直是他管家里,凶得要死,动不动就嚷嚷骂人。”白无辛说,“那天不知道是怎么了,非要见我,又摔东西又要下床,骂人骂得特别难听闹的特别厉害。”

“没办法,他们就把我从孤儿院里接去了。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他什么样子,那次他见我又说了什么了,我也不记得,孤儿院的老师阿姨也都不记得。就说只记得我爷爷躺在床上动不了,我就站在床边看着他。我那时候不懂事,呆了一个多小时,要走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一个表姐在吃雪糕,我没吃过,我也想吃,就扒着冰箱门非要吃一个。”

“我奶奶在家呢,还有我姑姑也在,她们都不让我吃,叫我赶紧走,说我晦气。”

白无辛话一顿,转头朝范无救笑了一下,问他:“你知道我爷爷干什么了吗?”

范无救问:“他干什么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趴下去,然后特别大声,特€€€€别生气地朝他们吼,让他吃!!”

白无辛小声地学着当年那些人的口气沉沉低吼,又吃吃笑了。

“他们就给我拿了一大袋子雪糕,把我送出去了。”他说,“我走之后没半个小时,我爷爷就去世了。”

范无救沉默。

他低眸,看着地面上的水泥裂纹。

“再也没有人对我好了。”白无辛说,“我不记得,但这确实是唯一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他可能脾气不好,可能是真的凶,大家都不喜欢他,可是,他给我雪糕吃。”

范无救拍了拍他的脑袋,又慢吞吞地搓了两下。

不知范无救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眉头一皱,啧了一声,一侧身跪到地上,拉住白无辛一只胳膊,就把他拉进了怀里。

白无辛始料未及,跌进了他怀中,被他按着脑袋抱紧了。

他懵了。他感觉到范无救身上很凉,那种死人的寒凉气息把他包围。

他却不觉得冷,他感觉暖和得正正好。

“对不起。”

范无救在他耳边说,一气一息都呼在白无辛耳朵上,让他能把话里微不可查的颤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白无辛更懵了,他不知道范无救在对不起什么。

“什么?怎么了?你对不起什么?”

范无救没有说话。

他的手插在白无辛头发里,白无辛后脑冰冰凉凉的,好似有什么画面在脑子里将离将来,若隐若现,带着古时卷着黄土的荒凉的风。

但它们最终没有出现,范无救松开了手。

他软趴趴地靠在白无辛身上,脑袋搁在他肩头上,整个人好像突然没了力气一样。

“对不起。”范无救又说,“我又把你一个人留下了。对不起,有我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