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别有天 书墨温酒 3104 字 28天前

他径直走向高堂,将纸页递到了张英奕的手中。

一旁官吏正要呵斥,张英奕却是不介意地摆了摆手,认为赵老四看着还算老实,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张英奕小心轻缓地打开纸张,按照字迹分成了两份,粗看内容后,拿起其中一份惑然问道:“这一份是春正月天地合祀的仪制,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这份仪制流程详尽合规,最后一页落款为“永申四年冬礼部主事褚博瞻草拟”。看来这是永申五年春正月天地合祀的流程,倒是在褚陵被发配的前不久。

天地合祀乃国之重事,由圣上亲祈当年风调雨顺,为保龙体安泰,祭祀仪制是万万不可外传的。就算只是草拟文书,也该由礼部全权管理,不论是留存还是销毁,都不该出现在一个平民手中。

要想知道这草拟为何会流落民间,还需寻当年终稿之人当面对峙。

张英奕细思,若他记得不错,自朔阳侯世子褚明沣入礼部任职以来,祭礼相关事务均由他主理。

面对官家的质问,赵老四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随即辩述:“回大人,草民平日以临摹画作,倒卖赝品为生,久而久之便学得摹效他人字迹书写,足以以假乱真。六年前突然有人找到草民,出了一大笔钱让草民照着纸上字迹抄几封书信出来。”

他说着,跪地磕了几个响头,沉痛道:“草民自知有罪!是草民见钱眼开!在那之后不久,草民幡然醒悟察觉有异,悄悄离开了庆都,没想到还是被人跟上,险些死于非命。这些年草民东躲西藏,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活着回庆都自首!望大人救草民一命,草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英奕闻之,目光转向了桌上另一份不同字迹的文书,细阅之后发现这竟是以褚陵的口吻所写,内容似乎与当年在褚陵家中查到其与工部右侍郎林攸往来书信相近。

这两份文书的字迹大不相同,一人板正规矩,一人张扬华丽,却都与罪臣褚陵相关,其中定有一份是假的,或者说这两份证据都有问题。

前几日罪臣褚陵从宁州偷潜入都,而眼下潜逃多年的赵老四突然现身自首,二人皆称自己被人追杀死里逃生。

可一个文官一个平头老百姓,是如何在杀手的多次围堵和绞杀中活下来的?

方才出宫时,他与锦衣卫孔指挥使聊了两句,对方提及锦衣卫查到护送褚陵回都的商队并非随意,而是所属于前镇国将军长子陆渊€€。

更巧的是,在褚陵和赵老四出现前不久,陆渊€€在越州被捕,如今就关押在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中。

张英奕很难不怀疑这两人对褚明沣是指控是陆渊€€在背后使计,为的就是祸乱朝纲。

他放下了赵老四上交的证据,双手交叠着,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对赵老四问道:“你既说自己仿照的字迹能够以假乱真,本官又如何能相信眼前这些证据不是你伪造的?”

赵老四被这么一问,有些百口难辩,“草民是做赝品的,为保不与真品搞混,会习惯在暗处做些小手脚辨认。大人若是不信,取出当年信件查看便是。”

张英奕默然,若是取出褚陵一案的证据比对,确认物证有假,便表明三法司办了一件冤假错案。

难道这就是皇上将此案交给三法司全权处理的缘故?

张英奕在仕途和正途之间两难,愁思令他轻叹了一声,缓缓低头看向案上文书。

且先将证据的真假抛到一边,这份草拟仪制的内容可谓是面面俱到,看得出起草之人的细心周道,难说此人能在如今的朝野大展宏图,可如此踏实之人,想必本该官运亨通。

倘若褚陵一案当真是三法司定罪有误,便是耽误了他人的大好仕途。张英奕越想越是难安,甚觉认为自己方才的犹豫是有悖官职道义,愧对高悬明镜。

张英奕挺直了腰板,对赵老四再问:“赵老四,你可还记得委托之人是谁?”

赵老四摇了摇头,“记得,但对方从未报过来历,草民只知道那人一身锦衣华服,看着很是贵气。”

“若要让你当面指认,能认得出吗?”张英奕问。

赵老四很肯定地点头说道:“能,草民还能画出个大概来。”

别人他可以不记得,可要追杀他的人他怎敢忘记?只要一合眼,他就能看到那人拿着刀逼近,怕得日日夜不能寐。

张英奕旋即命人拿来纸笔供赵老四作画,见他一笔一笔落下,描绘出的模样越发具体,模样看着十分眼熟,张英奕心中便已了然。

考虑到赵老四如今算是本案人证,为了保障他的安全,张英奕让他暂住在刑部班房中,由刑部官吏亲自看顾。

张英奕又命书令史调出褚陵一案的定罪物证,果真在纸页一角找到了赵老四说的标记。

先前赵老四所作画像上的人诚有礼部侍郎的七成模样,褚明沣乃太后亲侄,平日里豪奢骄恣,多与达官显贵往来。褚明沣与赵老四阶级分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赵老四是从何认得褚明沣的模样?

目前线索表明,这两份手稿其中一份出自现任礼部侍郎褚明沣,另一份是前任礼部主事所写。要想验明真伪,还需找到两人的亲笔细细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