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很想你, 先生。”
林诺感叹爱人的敏感多情,明明这才分别几个小时啊,他不知道米若尔是在什么处境下给他打的电话, 可依旧是高兴的,声音明显是真挚的, 唇角在上扬。
其他人被他甜度过量的话刺激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敢相信这是他们的长官, 齐刷刷看向林诺,然后心底一惊。
他们现在是工作时间, 林诺现在也没忘记这点。他靠在墙边,任其阴影盖住了半张脸, 而他几乎被分成了两面。他带着好看至极的笑,可以说出许多热恋中的情话, 也可以偶尔穿插一句对那位叫安森的劫匪先生的询问, 投来刀锋的冷光。
一面在光处,是工作之余偏心家人的多情种,一面在暗处,是随时可以下达击杀命令的冷酷执行官。
他的属下们震慑于他的分裂,看着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欢快地和电话那头的人对话,就好像身处的不是一个废弃仓库,而是即将赴约的车上, “是啊,我可以和你一边聊,一边工作。”
“没关系。”
一抹笑弧擦过他的唇角, 使得本来就受到反复摩擦的软肉更加鲜艳,像两瓣鲜嫩的橘子。
他垂眸落下的暗影像一片孕育罂粟的腐败土壤, 芬芳香气,堕落深渊,糜烂又带着毒辣的致命危险。
“不会有人有意见的。”
他抬腿,漫不经心地拿鞋尖去勾跪在地上那人的下巴,使得对方的头颅被迫向上,让其注视他分明轻蔑的眼神,这使得后者愤怒得气喘吁吁。
顺道一提,他们没用绳子捆,只是拿了对方的武器,把人围了一圈,但劫匪先生碍于他们的神奇能力,只可以抱头蹲下,用眼神攻击他们。
“说话啊,阁下,你看,我刚刚还和你提起的先生也在收听你的罪行呢。”他的脚尖动了动,感慨,“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当然,不是指让我突然留下来加班,不能回去吃午饭,然后往家里打个电话。”
他对米若尔用的是这样的说辞,说自己是个在第一线的税务稽查员,在民风淳朴的地带出外勤,常常和当地人打成一片,“是啊,总有家伙从国库里偷钱,但凡只要有人能安分点,我也不至于一天忙到晚。”
抢银行和偷税都是国家蛀虫嘛,在联邦还有比这更重的罪吗?最低也得判个几十年,所以他们之前才反抗得那么厉害。
要不然把枪一扔,举手投降,几年后又是一个良民。
林诺“啧啧”摇头,表情欠打得连一旁的下属们都手痒,而杰森被气得打红的脸更是发青发紫,一时间迈了一步,随后才发现这群条子一样的家伙根本没绑他。
他双目如电,猛地扑了过来,“你们这群混蛋——”
米若尔在电话那头听到了,事实上,他不是用听的,宇宙间是真空状态,没有声音传播的介质。
他双手插兜,凝视一颗恒星突然开始急速膨胀,超新星正在开始进行爆炸的铺垫,但他离林诺所在的世界太远,远到他几乎毫无作用的心都开始想他,它的辐射和冲击对他而言和暖洋洋的日光浴毫无区别。
这里的空间流因为他而扭曲,原本要持续十几年的爆炸缩短到了十几秒,他被过量的光和热洗礼,双眸却依旧可见物,就这样,他完完整整地经历了一个凡物的死亡。
米若尔尽量把这些上亿度的高温当作一个拥抱,但始终无法欺骗自己它们比林诺的体温来得更让人留恋。
爱人的声音跨越亿万光年撬开他的心房,如一个无所不能的小偷,把他洗劫成一个乞丐一样伸手祈求更多的财物。
他的唇舌动了动,询问:“你那怎么了?”
“哦,没事,有人恼羞成怒了。”
林诺是这样回答的。
他不紧不慢地退后一步,凯里他们也是,十分默契,随后他的鞋尖狠狠踢向他的腰肋间,获得一声剧烈的惨叫后,使得对方只能猛趴在地上大喘气。
林诺无声在脑内演绎比较好让人开口的办法,他用手量了量安森的脖子,遗憾这种方法会留下显目痕迹。
但他经验丰富,千回百转,给了属下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不远处一个空荡荡的盆和水龙头。
但是,他们还不够察言观色,差一点让他演独角戏。
凯里开始摆烂了,和席庄戴上耳机播放一曲摇滚乐,选择用实际行动杜绝上司喂过来的狗粮。曲和泽这个从没开过荤的两世童真努力从林诺口中搜刮出一点有用的信息,偷偷摸摸打开了手机备忘录,打算从前辈那里学习经验(双重意义)。
只有赵月这个励志当心腹的忙不迭地去接了盆水,暗骂同行不内卷,恭恭敬敬地端过来,面不改色地看着林诺微笑着把人拖过来。
安森大喊:“等等,你们要干什么?”
泛起阵阵涟漪的水面倒映他陡然惊恐的脸。
林诺脱掉手套,一把将人按水里,伴随着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把电话夹在耳边,云淡风轻道:“唉,先生,你也知道吧,这群家伙敢于为了利益践踏法律,死到临头还要挣扎,不肯供出同伙,还要袭击我们,还好这几年禁枪令有所效果,拿拳头打人很容易就躲开了。”
在他手下的安森因本能而疯狂挣扎。
水花激烈,他痛苦极了。
林诺命令按住他的双手,不要让他自残。
“咕噜咕噜——”
“水声?哦,别在意,我有个倒霉蛋同事掉河了。我这就叫人下去捞他,他叫得还挺可怜。你想知道他叫什么?”
林诺的手很稳,在周围扫了一遍,似乎是在挑选谁是那个又蠢又倒霉的旱鸭子。
于是,他的属下们纷纷在几秒内表示了对他的“忠心”,十分令人感动地想把这个机会给别人。
赵月立刻反水,走狗不当了,连连后退地捂住自己的脸;曲和泽可怜巴巴地拼命摇头,像是快哭了;凯里瞪着他,指指手提箱,无声地威胁;席庄用手凭空狗刨,展现自己高超的游泳技术。
好的,好的,真是他的好属下们啊。
不就来当个托吗?
为上司当陪衬和996一样是福报啊!!!
真是不识好歹。
林诺温和道;“哦,看错了,不是我的人,我不认识。”
于是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你要保护好自己。”米若尔说,“工作什么的可以放到一边,没有比你的安危更重要的事了。”
超新星爆发快结束了。
到最后,那一点虚假的温度也要消失了,这片区域的星辰重归死寂冰冷,他的眼中流淌过数忆光年外一抹余晖,敛眸准备离去,这里没有他找到的东西。
但对面之人接下来的几个字猛地震慑了他。
“我是爱你的。”
轻轻的,清晰的,庄重的。
林诺十分敏锐地发现了米若尔的异常,怎么说,他的先生虽然是个热情的人,但他以往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特地给他打个电话诉说思念,所以他可能遇到了什么。
导致思念……是孤独吗?
为了留有余地,他没戳破,以另一种方式在安抚米若尔。
他说,我爱你,所以你遇到了什么事吗?没关系,我不问,你想说也好,不想说也行,但你要知道我是爱你的,所以,别忧虑,我可以和你一起分担你遇到的苦难。
同时,他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把安森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让他得以呼吸几口宝贵的氧气。
“呼——”安森还没来得及讨饶,就被掐住了两腮,褪去手套的指尖浸润了水的冰凉,他几乎有些涣散的瞳孔聚焦,倒映出林诺如解剖刀似的精密审视,如观察他手术台上的青蛙。
他笑了。
层层剥离,步步分析。
拆解血肉一般。
林诺不紧不慢地得出一个结论,“还不够,继续。”
于是,下一秒,安森又一次体验了濒死的感受,时时刻刻像被死神的衣角抚过,却永远离他有一线的距离。
水刑是一种古老的刑罚,几乎不留伤口,但它比肉/体上的损伤要来得更可怖,没人可以忍受那一次次生与死的拉扯,精神往往可以比肉/体更能摧毁一个人。拉起,停留,然后,再把对方按回去,从头到尾,林诺都是轻松地笑着的。
他把手机拿远了一些,假惺惺道:“今天的风浪好像有点大,你们下水的时候小心一点,水声太大了。”
一旁的赵月差点喷笑出声。
而宇宙之外的米若尔完全没在意林诺故意给自己加的戏份,他几乎是有些迷醉了。
林诺的每个音节都牵引着灵魂的波动,米若尔把他声音嫁接到躯壳之中的后果来了,如生如死的颤栗因为一个轻飘飘的字而激发,那带着些许苦恼,却又坦然的真挚告白。
有太多人为执拗的口是心非而错过了,而林诺不会,他狡黠地善于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
“我想我是爱你的。”他甜美道,“你看,现在是上午十一点,离我们见面还有几个小时,我却已经开始想你,如果这不是爱,我该如何解释对你刻骨的思念呢?”
“你下午4点来,从3点钟起我就开始思念你。”[1]米若尔轻声说,“我用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