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南星的手指不由紧了一紧, 但耳边的语调并不忧伤,而是略带笑意,甚至有些兴致勃勃的。
蔺南星松了口气, 答道:“景裕发难我的时候,用这画卷与我对质,后来他气急了, 离开时没想起来把它收走, 我就干脆拿进私牢里了。”他柔声道,“想你的时候, 就能看看。”
他挤到沐九如的背后,伸出双手环住夫郎的腰身, 黏黏糊糊道:“不过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 就用不上它了。”
沐九如的后背瞬间就被蔺南星的体温捂得滚烫。
炎天暑月里被一个大火炉粘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他也不舍得推开小郎君。
毕竟前路依然茫茫,也不知亲亲热热抱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多少。
沐九如尽力无视背上汗哒哒的黏腻感, 抬手扯了扯蔺南星脸上的布头, 揶揄道:“说得你好像现在看得见我一样,嗯?”
蔺南星一窘,把脸埋进沐九如的肩头,小声嘟囔:“我可以……夜里偷偷看。”
“好哇, 你就是欺负我眼神不好,精神不济。”沐九如被逗得笑个不停,隔着布料捏了捏小郎君高挺的鼻梁,道:“小坏心眼的。”
这通打趣让蔺南星面红耳赤,只好一个劲地对沐九如又亲又蹭,软乎乎地讨饶。
沐九如被闹得直笑,最后转过身子去, 抱住了被他揉乱的一头卷曲湿发。
两人又都安静了下来。
沐九如用鼻尖轻轻地拱着蔺南星的头皮,像小郎君最爱对他做的那样,细细闻嗅带着澡豆香味的发丝。
蔺南星把沐九如抱得高高的,脑袋靠在心上人的怀里,听着那处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好半会儿都没有动静。
两人就这么依偎着,不说话也不动弹,卷轴在他们身侧静静地展开,但没有人去注意那副惊世绝艳的画作。
好一会儿后,沐九如轻轻叹了一声,指尖勾连着小郎君弹弹翘翘的卷发,低低道:“其实今日之前,我没见过这幅画完成的模样。”
蔺南星听出沐九如的语调里的怅惘,连忙伸手安抚沐九如的后颈,轻柔地拍哄着,从颈项顺到后背。
他轻声回道:“我也是,之前不曾见过它的全貌。”
两人明明被这么个东西磋磨了小半生,此前却一个也不曾见过画作完成后的模样。
这早该是一段彻底尘封的历史。
不论是被弃置的画,还是被雪藏的人。
可偏偏有那么个傻乎乎的小郎君,宁愿沦为阉宦,欺君罔上,也要偷天换日,扭转另一个人的命数。
沐九如又叹了一声,往事不可追,但如今他和蔺南星相爱相守,亲朋如云,生活虽有波澜,也已是十分美好。
他从蔺南星的怀抱中撤离出来些许,转过身去,心中繁杂的思绪一下子就消散了许多。
他开始真正得从旁观者的角度欣赏眼底的画卷。
纸上的少年郎当真貌美:粉面桃腮,腰细一握,天真与魅惑并存,不论谁见了都会产生一瞬的意乱情迷。
画外的貌美郎君伸出似乎比从前粗糙了一些的指尖,触碰了下簪花少年的眉眼,笑道:“真年轻呀……”
玉手缓缓抚过花团锦簇的画中人,像是在怀念,又像是怜惜,他问道:“落故,我那时真有这么漂亮吗?秦屹知画的如此惊艳,也无怪会招人贪念。”
蔺南星隐约感觉到沐九如的视线投向了自己,他伸出手,探向沐九如的面庞,轻轻摩挲了下,又把人揽到自己肩头,沉声道:“是人心不古,势欲熏心,画卷再美,也至多是锦囊玉轴,什袭珍藏。”
只因尊贵者不把低贱者的性命放在眼里,才会得了画卷依然贪心不足,搜罗画作背后的美人。
当年救出沐九如的方式有许许多多,但蔺南星最终还是选择了更麻烦的煽风点火,让蔺广放弃安帝,拥立景裕,也同时促成了安帝的死亡。
这才是真正的从龙之功。
当今世上,除了景裕之外,已只有蔺南星一人知道那段往事。
甚至就连沐九如,他也因为不想提起安帝,不曾告知过那些腌臜事。
蔺南星想起这些心里就极度得不快,眉峰和唇角都绷成了冷硬的弧度。
可他又怕说多了这些,会引起沐九如的愁思,便沉沉出了口气,柔了语调,黏黏糊糊地卖乖:“况且祜之就是有这么漂亮,是我从小到大见过最俊丽的郎君。”
他把沐九如抱得很紧很紧,也很爱惜很爱惜:“哪怕是现在的祜之,也比画上的好看千倍、万倍,就像是从天上不小心落到凡间来的仙人般,秦屹知画不出你一半风姿。”他确信地亲了亲沐九如的发顶,夸道,“好看的,很漂亮,还很香。”
“你啊……”沐九如耳尖一红,往昔只有他臊小郎君的份,可成亲久了,小郎君却也越来越会臊他了。
他抿唇柔柔地笑道:“这小甜嘴……我都三十岁的人了,怎么和二十岁比。”他假意嗔道:“你仗着如今瞧不见,便睁眼说瞎话哄我了是么?”
蔺南星冤枉,他自认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半点没哄,连忙道:“真的!祜之三十岁时,就是比二十岁好看,你每一年的样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蹭蹭沐九如的面颊,“不用看我也知道,就是现在的祜之最漂亮。”
谁不爱被夸漂亮呢,哪怕沐九如听这夸他容貌的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也还是会高兴于自己在心上人的眼里青春永驻。
沐九如轻笑道:“你向来是个好记性的。”他又敲了敲画卷,眼眸一转,道,“那你说说看,如今的我和这画上的我,区别在哪里?怎么就比它好看了?”
夫郎好生娇憨,故意使坏考校人的模样也万分可爱,蔺南星顺着沐九如的动作垂下眼眸,视野里正好能看到画上郎君如玉的容颜,和心上人掠过画纸的素手。
其实哪怕不看画卷,二十一岁的沐九如也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确实是比画卷上的更美的。
而如今三十三岁的沐九如,也确实是比画卷,比二十一岁的沐九如还要让人惊艳的。
岁月会让美人迟暮,却只会让爱人的灵魂更加饱满。
蔺南星握上沐九如的手,带着郎君温软的手掌,缓缓拂过画卷上的过往。
他柔声道:“这个人,他是我的少爷。”
他俯下身子,虔诚地亲吻沐九如的面颊。
“你是我的夫郎。”
“是永远让我神魂颠倒的沐祜之。”
明艳的红霞顺着交握的手指,一路晕上沐九如的面颊。
分明只是一句普普通通地情话,却让沐九如的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悸动。
不论他是谁,是少爷,亦或是夫郎,他永远都是被蔺南星选中,被蔺南星挚爱的那个人。
十年、二十年如一日,如初见。
蔺南星始终对他忠贞不渝,此心不变。
爱意随着心中的酸胀,发酵得越发醇厚,沐九如心头鼓噪,热血沸腾。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摘了眼前的叆叇,掀开蔺南星的覆面,寻着心上人的唇瓣急切地吻了上去。
情与欲向来密不可分,情浓到极致时,只有热烈的拥吻,才可消弭一二。
绝色的郎君骤然闯入覆面之中,蔺南星吓了一跳,双手一阵乱窜,想要遮住自己的丑脸,又在发现沐九如眼眸紧闭,眼睫轻颤时,忽然安静了下来。
香甜的吻落在伤痕累累的唇角,带来一点濡湿的感觉,还有些微伤处被撞击的痛感。
闭着眼睛让沐九如估算的方位不太精准。
但心上人的主动索求,还有脸上又是香甜又是刺痛的复杂感知……以及眼底霞明玉映,貌美如昔的爱人,都轻而易举地把蔺南星点燃,让他应了自己神魂颠倒的箴言。
他想也不想,便俯下颈项,辗转厮磨着回应夫郎的求索,在两人的唇齿间,印下亲密无间的吻。
盛夏的蝉鸣在清凉宫里交响起伏,被吻到脱力的手带着覆面软软垂落,高扬的脖颈拉成了纤长的一截,凸起的喉结不论是手感还是外观都分外明细,被细汗洇得湿湿漉漉,满是芬芳。
蔺南星忍不住覆手环在颈侧,轻轻地抚弄,爱重地描摹,惹得怀中郎君不住吞咽,发出温软低哑的轻哼。
布料内的空间在触碰与亲吻间变得更加密闭、昏暗、湿热。
彼此的气息在独属于他们的一方小天地里炽情缠绵。
仿佛此刻,这里再不是幽深的宫闱,也不是孤苦的冷宫。
这只是蔺南星和沐九如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