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祜正君, 就委屈您在这儿待着了,晚些时候小的给你带吃食来。”
多金站在清凉宫的门外,半掩着门, 只露出个脑袋,与沐九如小声打招呼。
他把声音压的更低,道:“蔺公的消息, 小的们会尽快带到。”
沐九如点点头:“有劳公公了, 行事小心一些。”
多金应了一声,便合上宫门, 落锁离去,偌大的清凉宫这下只剩沐九如一人在内。
依稀记得十年前刚进清凉宫时, 似乎也是这样的情景:他身穿宫妃的华服, 在摆架子和赔笑脸间犹豫许久,还是走到了清凉宫的门口,亲自送蔺广离去。
蔺广乐乐呵呵地与他说了不少客套话, 沐九如彼时才二十出头, 又久居小院涉世不深,分不太清真心和假意,但那时的清凉宫至少是热闹的,他宫里的宫女、宫人不论是否忠心, 也有二十多人总是绕着他打转。
后来一朝惹得天子厌弃,被囚冷宫后,这里便一日胜一日地荒凉了下来,他若想听人声,只能走到宫门口,听看守他的小黄门拉呱唠嗑,或是听些往来路人的闲聊。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插嘴几句, 但没人敢接他的话,外头的人继续自顾自地聊天,全把他当成一缕宫闱的幽魂,他也自顾自地搭话,把自己当成个无人会在意的孤魂野鬼。
如今往日重现,不得不说,景裕选择把他关进清凉宫来,比蹲牢房更让沐九如感到折辱。
仿佛他这四年的新生、自由、成就被全盘否认了,然后再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沐凤止只配待在冷宫里,死在冷宫里。
好一出恶毒的攻心计。
沐九如垂下眼帘,隔着宫门往外听了一小会儿。
杳无人声。
这倒也正常,清凉宫的门外没人守着,自然也就没了那两个小黄门说话的声音。
景裕的后宫暂时还无主,那么整个西宫也就不会再有其他莺莺燕燕嚼舌根的动静。
太安静了。
比起四年前还安静,他倒是有些不习惯。
沐九如不再关注外头,转开视线,回首而望。
整个清凉宫的景象,彻底展现在他的面前。
其实不止后宫的氛围和从前大相径庭,这座清凉宫也同他记忆里的模样区别颇大。
庭院里不负往昔的枯井颓巢,索莫乏气;花草树木很是茂盛,纷红骇绿欣欣向荣,满园花草郁郁青青,葱蔚洇润。
院子正中央的轱辘井也像是修缮过了,看起来崭新精致,木框泛着靓丽的油光。
从前那些他用来积攒雪水用的盆盆罐罐也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个与水井配套的木桶挂在轱辘架上。
平整的青石板地洁净如洗,只有些许细小的青苔与杂草在阳光下闪着明艳的色彩。
可谓阶柳庭花,万象更新。
大抵是景裕登基之后,这座冷宫就被整个翻修过了。
可惜再如何漂亮的景致,也无法掩盖整个后宫如今是一片荒地的事实,而清凉宫,则是荒地中的禁地。
沐九如轻轻喘了口气,视线掠过满园春色,望向围墙上的天空。
如今已是正午,天上日头正盛,一碧万顷,热辣的阳光照得沐九如眼睛都有些发涨,叆叇也被晒得滚烫,灼痛着他眼下的皮肤。
但一切都看得很是清晰。
不论是高高的宫墙,还是清凉宫里的一草一木,亦或是……
沐九如闭上眼睛,静静感受平稳的心跳与明媚的心火。
一切都很清晰。
让他不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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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清凉宫庭院的石桌上晒着一床旧被褥,几棵大树上被挂了绳索;翟服、大衫等衣装整整齐齐地晾晒在上面,随风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