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时辰后, 截断术施展成功。
患者的病手已被截下,伤处也被包扎妥当。
护院将断了手的女郎送去重点看护的病房,小药童们则是忙忙碌碌地收拾用过的器具, 清理血肉横飞的房间。
经历过最起初的试错、磨合阶段后,沐九如、乔脉植与桑召在做断臂术时已配合得十分默契。
施术的过程也是行云流水,环环相扣, 半点多余的搁楞也不会打。
病人昏睡之后, 先是由沐九如寻着血管附近的皮肉划上一道口子,随后乔脉植就会用鸦喙钳从刀口处夹出皮肉下的大血管。
血管被拉出体表后, 则是由沐九如快速地用桑皮线给血管结扎。
一共会打三个结,以防某个结脱落松动, 造成患者大出血的危急情况。
结扎完血管后, 便是乔脉植发挥他切豆腐一般的锯子功的时候了。
此时,房内的所有人都会帮忙按住患者截断处两边的肢体,乔脉植一人咔咔一通锯, 分经断骨, 破开皮肉。
锯完之后,沐九如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在患者肢体上涂抹药膏,再同小药童一起为患者的伤处包扎。
如此一场截肢术便算完成了。
别看说来简单,就是这么粗糙简陋的手术, 沐九如最初的时候都有些无从下手,若非有乔脉植和桑召在,病患的成活率兴许到不了这么高的地步。
盖因截肢术这样的大外科术,并不是像肠子外露这样,不做便会直接死亡,因此先人很少动用这样的手术,对此有记载的医案自然也少之又少。
直到沐九如看过乔脉植截肢的操作后, 才恍然想到他曾经看过的医论里,提到上古之时曾有大夫治病时会割皮解肌,诀脉结筋,清洗胸腹和肠胃等*……
当时阅读,沐九如只觉疑惑,为何需要割断血管之后还要将其打结,如今他才知晓,若是不将血管结扎,患者便可能死于失血过多。
可惜汉人也曾有像俞跗、华佗这样外科精湛,不输如今西洋人的大夫们,但时至今日,这些医术已大多失传了,就连留下的医案都寥寥无几。
西洋人对于药草的使用虽完全比不得虞人精妙,可对人体内观的理解,却已远超了如今的大虞。
沐九如想到那片被乔脉植说成黑死之地的异国他邦,心中便有些好奇与向往。
沐九如从未正统地学过医术,无人教导也就意味着他的思想会受到更少的约束,因此他能接受苗疆的蛊术,也敢于尝试西洋的外科术。
他自从听乔脉植说起西洋如今正逢医术兴起的阶段,各种全新的学派都在崭露头角,近乎百家争鸣之后,更是止不住地想要过去看上一看,学上一学。
或许等他的小相公成了个清清白白的庶人、身上的职务不重了,或是告老隐退了之后……
世界那么大,他就能和落故、韶光一起到处去看看了。
沐九如同桑召他们一起走进灶屋的里间,褪去身上厚重的防护服与面罩,仔细洗过手脸,浸泡了叆叇后,便拜别了又在闹腾的两人,去了岁安医馆的前院。
如今天气温暖,馆内医师们的诊位就设在院子里,既通风透气,不易传播疾病,又能晒到些许阳光,补阳益气。
岁安医馆本是大户人家住的院落,建造时设计得也还算景致精美,即便如今院墙高得让医馆内部暗无天日,但绿意还是处处都有。
此刻已午时过去许久,天上的日头极为热烈,照得大院内树影摇曳。
沐九如踩着满地的红枫穿过数个门洞与回廊,便见到了前院里热闹的景象。
像雁城这么大的城市,哪怕如今人口已少了大半,撇去感染鱼脐疔的时疫患者外,每日上门求医,需要医治其他疾病的患者依然络绎不绝。
沐九如大多数的精力都扑在了人满为患的安乐坊里,前院常常只有风兮这么一个大夫坐诊,很快就应付不过来了。
索性雁城有名有姓的大夫全被北军绑了去,如今城内还在经营的医馆里,留着的都是些尚未出师的小学徒们。
那些小学徒们大多医术不精,连北军都不屑吸纳他们。
可若是这些人小学徒们也闭门谢客,再不看病,那么雁城的百姓就更是无处寻医,求生无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