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面圣 成为阉宦到底把秦屹知变成了什么……

内臣使用的偏殿和主殿离得很近, 两边有什么动静,彼此几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多骞前面听见秦屹知要给万岁备茶,就已经提前收拾起了茶叶和茶具。

此刻他放下手里的工作, 摸出一罐蜜饯,走到秦屹知跟前,用气声道:“秦公公莫要吐了, 吃颗梅子压一压, 不然动静大了,万岁爷知道了又要发落你。”

秦屹知这人素来有些洁癖, 多骞和他相处久了,也清楚了这人的脾性, 因此他没毛手毛脚地拿了蜜饯往人嘴里塞, 而是打开盖子,把整罐果脯递到秦公公的眼底。

秦屹知目露感激,立刻挑了一枚果肉含进嘴里。

清凉的酸味顿时充斥口腔, 也略微遏制住了胃里的翻涌。

他嚼了几下梅子, 勉强算是缓过了气来,道谢一声后,他不再多做休整,直接从多骞那里接手过了茶具的准备工作。

多骞边帮秦屹知打下手, 一边小声地汇报道:“秦公公,尚宝司少卿秦大人方才回了口信来,说是他府上的大小姐娇生惯养,吃不得宫里的苦,但二小姐和三小姐倒是可以,他特意说若是秦公公愿意提携他家的二小姐与三小姐,他不日就把人送进宫里来。”

尚宝司少卿的那位秦大人是秦世贞的远亲, 那人曾经仰赖秦世贞的照拂,才能成为从五品的官员,也是如今京中的秦家旁支里官位最高的一人。

那人的大女儿是府上唯一的嫡女,性格温良,兰心蕙质,而二女儿、三女儿则都是庶女。

尚宝司少卿本就只是个不轻不重的官位,那人的庶女即便在景裕跟前得了宠也成不了贵人,更别说母仪天下了。

那两人哪怕他招进宫里来也毫无意义,只是白白浪费资源,还易徒增变数。

秦屹知面色淡淡,不喜不怒地道:“罢了,不必再联络他们。劳你再寻个人去湘州跑一趟,看下湘州知州秦皑家的嫡女样貌品性如何,若是那姑娘各方面的条件都好,便探探秦皑的口风。他如果愿意让嫡女入宫伺候天子,咱家会竭尽全力护着贵人在宫中平安顺遂。”

他交代完了,摸了下袖口,从里面掏出他这个月刚涨的三两月例,放进多骞手里。

这点小钱他从前不曾放在眼里,如今也不会为兜里空空感到局促。

没了钱,还能和景裕哭穷卖惨,算不得是纯粹的坏事。

他伺候了景裕快一年,也摸索了整整一年该如何同景裕泰然相处。

他刚成为阉宦时,还不太习惯,时常会放不下架子,显得过于矜贵高冷,景裕也因此常常被他惹得气急败坏,折腾来折腾去地磋磨他性子。

后来秦屹知反省自身,向周围的宫人们多看多学,很是殷勤谄媚过一段时间,但那样景裕就更加不喜了,甚至还阴阳怪气地罚了他好几顿板子。

如今秦屹知总算是摸清了,该如何不冷不热地向天子表达谄媚与忠心。

该是奴婢时,他便是景裕的奴婢,该是师长时,他便是景裕的师长。

蔺南星临行前对他所言半点不虚,为奴为婢,便是主子希望他是什么,他就是个什么。

被哄住的景裕通常心情很是不错,反倒不会和人计较些鸡零狗碎的小事。

如此也给了秦屹知一些在内廷扎根发芽的空间和底气,让他能安心地巩固权势,缓缓地开枝散叶,在内廷扎下纵横交错的根须。

不过此时此刻的秦公公依然势单力薄,手底唯一的情报网是蔺南星给的不说,他同除了景裕之外的任何人也没个坐下久谈的机会。

一切还得徐徐图之。

左右他生来就在权势的漩涡之中,也从未想过要抽身离开。

他这辈子注定要在内廷度过余生了。

多骞收下了秦公公给的辛苦费,道了声谢,秦屹知那头已经手脚麻利地打点好了泡茶饮茶的用具,端着新的小案出了偏殿。

他顶着炎炎暑风走到含凉殿外,不过几步的距离,就让他浑身上下都浸透了濡湿的热汗。

往昔秦家还在时,秦屹知就是隔汗的竹衫都有许多件可轮换着穿,哪怕大夏天穿着三层官袍行走于烈日之下,他依然能风度翩翩,丝毫不显狼狈。

如今这些财产全都充了公,秦屹知也褪去了贵人的光环,成了个卑贱的奴婢,就连门缝里沁出的丝丝寒气,都似在无声地勾引他入内纳凉。

不论是身上的黏腻汗水,还是时移事改的心态,都令人体面全无。

秦屹知晃了晃视线,正欲推门进入殿内,却刚巧远远地看到殿外的台阶上,有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顶着骄阳烈日向含凉殿的方向龙行虎步而来。

跟在那人后面的小宦官多金一双短腿迈成了轮小旋风,却依然被落在后头,追赶不及。

那般英武的姿仪,还身穿蟒袍,头戴三山帽,腰间挂着墨敕鱼符,可不就是被景裕下令连夜回京的蔺南星么。

蔺南星脚步飞快,没几瞬便已走上台阶,秦屹知率先躬身问候,拱手道:“蔺公公,许久不见。”

蔺南星进京后一路赶来此地,额头上汗水密布,豆大的汗珠挥洒如雨。

他站定后,便一边收拾身上的衣着,一边不走心地寒暄道:“秦公公,别来无恙。”

两人虽说暗中成了盟友,但他们曾经的关系就差,如今也没能亲密到哪儿去,再多假惺惺的关心和交谈,也就没有必要了。

蔺南星快速地擦去自己脸上的汗水,将衣服上明显的皱褶抖平,稍微扫去些风尘仆仆的失宜,便直入主题道:“咱家授命回京,请求面见圣上,劳烦秦公公通报一声。”

秦屹知嘴唇微微一动,景裕急招蔺南星,除了要尽早提审人犯之外,还有一件差事要交托蔺南星。

这事儿旁人并不知晓,只有秦屹知日夜陪在景裕身侧,猜出了几分端倪。

只是……

他看了眼跟在蔺南星身后的多金,以及边上在伺候蔺大伴盥洗的其他宫人——

此处人多眼杂,不是通风报信的好地方。

秦屹知将此事暂且搁置,回道:“圣上对奴婢们三令五申,说蔺大伴不论何时面圣都无需通报,您和咱家一起入殿罢。”

蔺南星用巾帕仔细擦干双手,脚步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如同一柄枪杆般挺直,坚持客套道:“秦公公还请先通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