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南星在御前说谎话时, 都眼睛也带不眨一下,对着个把柄递到他手上的亲王,敷衍推脱之词更是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反正村里人离他家有些远, 看不到沐九如如今正精神着。
他回过头去,装模作样客气地吩咐道:“多鱼,去灶屋里拿一份我们颍州特产的‘离别糕’来。”
多鱼机灵地应了一声, 立即进了灶屋。
离别糕是什么, 多鱼南下以后就没听过,也没见过。
但顶头上峰会睁眼说瞎话, 他这直系亲信做起真方卖假药的活计来,也是得心应手。
家里如今别说是离别糕了, 就连块糕点都没有, 只有野菜饼几张。
但蔺公说家里有离别糕,那几张野菜饼也能是离别糕。
小多鱼察言观色,想了一下, 还是决定再多放一些鸡蛋进去, 人家给的篮子满满当当的,咱们家回礼只回几块吃剩下的菜饼,也有点给蔺公丢分。
屋外的蔺南星还在继续表示“友好”,他对着门口的客人热情道:“离别糕是今日早上家里刚刚做的, 想来你们思乡情切,也十分怀念故乡的味道。”
景致宴含笑的脸上神色微顿,吴王妃和苗承闻言也皱起了眉头。
离别糕在南方并不盛行,村里人不知是何物,只听蔺南星这么说,怕是真要以为是颍州的特产。
可北边却是家家户户都知晓这东西的:通常送别亲友,辞客请回, 甚至坟头祭品,都会送上此物。
这蔺公公还是一如既往得油盐不进,给脸不要脸。
比起吴王妃和苗承万般不虞的神情,景致宴很快回过神来,端起笑脸,温声客套道:“沐夫郎客气,回礼就不必了,只是看在同乡一场的份上,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我们家中如今乱糟糟成一团,实在不便妻儿入住,可否向你借个小屋稍坐片刻,我们保证不叨扰到沐大夫休息。”
曾经京城里的太子是个要脸的,如今穷乡僻壤里的远行客可就不需要在意颜面了。
相比之下,还是在此地已定居半年,安家立业的蔺南星更在意名声和面子。
蔺南星暗暗咬了咬牙,抱歉地道:“相公素来浅眠,一点声音都会让他惊醒,实在不太方便。”他伸手一指边上的人家,“那边的牛家是好客的,你们可以去他们家小坐片刻。”
景致宴叹息道:“那太可惜了,我身边这位苗疆的蛊医傍晚就要离开这里,继续赶路了。”
他指引了下身后的那位异族女子,女郎高鼻深目,皮肤黝黑微红,身上有好些花纹诡异的刺青,穿着打扮倒是已经过了一部分虞化,与蔺南星深入南夷时见到的苗人略有不同。
那苗疆女郎抬头看了看蔺南星,点了下头作为见礼。
景致宴道:“她医听闻沐大夫医术高明,本是打算切磋讨教一番的,如今看来许是她和沐大夫缘分不够,她那手医治先天不足,强健体魄的本事只好去别处再钻研了。”
“先天不足、强健体魄”八个字,重重地敲进了蔺南星的耳里。
苗疆地处南夷内部,苗人在南夷子民中人数极少,神出鬼没,苗人中会蛊术者更是百中无一。
但关于蛊术的各种传闻,在南夷国内却处处都能听见。
南夷的皇室御医里,也有好几位是苗疆的蛊医。
景致宴因性子使然,不太可能做出无的放矢,鼠窃狗偷的事,他敢带来的人,多半是真有本事的蛊医。
而他敢说出能治先天不足,强健体魄,那这大夫必然有这方面的本事。
这阳谋,蔺南星不得不中。
这瓮中的鳖,蔺南星也不得不当。
景致宴素来不爱给人难堪,他递出台阶,道:“说来浅眠之症,这位桑召大夫似乎也很擅长治疗。”
他言罢,侧身看向站在最边上的苗族女郎。
桑召一直闷声不响,没什么存在感,此刻被点了名后,才开了口,用不太娴熟的汉话道:“嗯,会治,等沐大夫醒,治病,切磋。”
蔺南星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口,让出条道来:“那就请客人入内,稍作休息。”他沉声强调,“勿要惊扰到我家相公。”
景致宴拱了拱手,脸上并没有得意之色,依然谦谦君子般淡然笑道:“自然。”
他扶了把吴王妃,带着一家六人进了竹里书斋的院子。
蔺南星立刻关上院门,又落了个锁,彻底隔绝掉外界村民窥探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