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村地处湖州, 并不在景致宴封地的扬、常、苏三州内。
景致宴今日来此,便是无召擅自出封,是犯了杀头的大罪。
故而他只能微服出行, 身上穿着的是和村民大差不大的布袜青鞋,头脸也遮得严严实实,若不是蔺南星先认出了苗承, 怕也想不到这人会是曾经的大虞太子。
不过即便遮掩成了这样, 景致宴的气质依然十分出挑,长身玉立着宛若一修寒竹, 风姿挺秀。
蔺南星作为四品宦官,不论是曾经见到太子, 还是现在见了吴王, 都是应该做小低伏,恭敬拜见的。
但如今站在湖州竹里村的人,可不能是离不开封地的吴王。
那么见礼, 也就不需要了。
蔺南星挺直背脊走到两人面前, 他高了吴王和苗承两人接近半头,此时他不需弯腰,就光明正大地垂下视线,静静地看着他们。
眼神里丝毫敬畏之意也没有, 反倒还带了些不欢迎的厌烦。
双方的关系本就不算和睦,虽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景致宴的储君之位,毫无疑问,是因为姓蔺的搅弄朝局而废黜的。
蔺南星没得和人虚与委蛇的想法,本该高高在上的吴王倒是先行了个礼,景致宴将清劲的双掌前后交叠, 推出身前,作了浅浅一揖,道:“许久不见。”
蔺南星还是直挺挺地站着,不做回礼。
哪怕苗善河让他相帮苗承和吴王,也并不代表他必须和对面交好。
蔺南星对于吴王能寻到他如今的住处,心里是有过一些预计的。
往昔在京城时,这个曾经的大虞太子因温良恭俭,典则俊雅的品行而受人爱戴,但这并不代表景致宴没有手腕,能力不足。
这人生来就是储君,月白风清可以算是景致宴的秉性,而权谋和手段则是景致宴自小耳读目染来的本事。
因此景致宴会找到找上门来,蔺南星心知肚明不过是时间快慢的问题。
而今开春不过几天,景致宴便来了,这便是在暗暗地向蔺南星展露他如今在吴地的手腕。
但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好端端地被打搅了太平清闲的日子,依然让蔺公公怨气丛生。
他对吴王的友好问候,不仅不回礼,还扯出个阴阳怪气的笑来,道:“到底是贵人,来了吴地依然手眼通天,姓徐的老东西比不上你。”
景致宴被刺了一句,却只是温声笑道:“不论是我,还是徐姓那人,都不比得你们这些大地方过来的人。”
他们都担心隔墙有耳,因此说话便打哑谜似得,一个名字也没提。
景致宴轻叹一声,又道:“我如今就是送封信回家,内容若是通过不了你们的摘选,都传不到家弟手里。”
他停顿了片刻,帷帽晃了一晃,像是看了眼刘家的院子,语气复杂道:“……还是你艺高人胆大。”
蔺南星知道景致宴的这句“胆大”指的是什么。
吴王曾为东宫太子,苗承作为太子的伴伴,两人在天子的家宴上必然见过安帝的每一位嫔妃。
沐九如容色出挑,见过一次就再难忘记,因此景致宴哪怕隔着一整个院子的距离望上一眼,也能马上认出里面的人就是曾经的沐凤止。
不过认出来了也没什么关系,景致宴如今就是个地方上的亲王,蔺南星不怕他,也不必怕他。
蔺南星抱臂靠在树上,凤眼微眯,不咸不淡道:“公子明白就好,你的信送不到令弟手里,我的信可是不出两日就能让令弟看到。”
这就是赤.裸裸得在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