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南星如磐石般巍然不动。
如同他曾经无数次为景裕遮风挡雨时一般, 确固不拔。
也如同景裕因凤止之事质问他时一般,静不露机。
在少年天子看来,蔺南星分明只是个奴婢, 却有着宁折不弯的筋骨,和难以动摇的意志。
他护着景裕的时候,无坚不摧, 进思尽忠;他如今想要离去, 便动心忍性,绝裾请辞。
景裕在这些日子里对蔺南星一退再退, 一忍再忍,给到这个奴婢他毕生的信任与包容, 却换来奴婢要离去的请求。
景裕骂道:“朕给你赐了婚, 给你正君封了诰命,准许你风风光光成亲,你便是这样肝脑涂地对朕的?!”
景裕站了起来, 靴子踏过地上的茶水, 直接踩上蔺南星的头顶:“蔺南星,你是朕的奴婢,内廷的狗,朕能给你赐婚, 也能给你赐死,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朕给你在宫外成个家,你便真当你有别个家了?!”
景裕用力地碾着蔺南星的头顶,咬牙切齿地道:“你若想要离宫,除非你死了!”
冰凉的茶水混合着茶渣沾了蔺南星满头满脸。
景裕踩踏的力道对蔺南星而言轻如牛毛,但任何时候与天子正面较劲都不是明智之举。
蔺南星贴伏在脏污的地上, 让景裕看到自己的狼狈与恭顺。
他沉声告罪道:“是奴婢鬼迷心窍,一时失言,请陛下恕罪。”
他刻意深深喘息几下,像是被踩得狠了一般,声音也逐渐缥缈:“……奴婢,也想多为陛下效命些年岁……”
说话间,跪伏的大伴忽然晃了晃身子,双手双腿无力地散开。
景裕顿时感觉到不对,把脚收了回来。
下一瞬蔺南星轰然侧倒在地,双目紧闭,唇齿紧合……
居然不省人事了。
景裕愣住,踢了两下蔺南星,唤道:“蔺南星!大伴?伴伴……”他心头一紧,立刻对四周宫人喊道:“传御医,快!”
一名宦官应声跑出了御书房。
景裕又叫唤道:“来人,把伴伴搬到塌上去!”
本因天子震怒,痛斥大伴而缩头缩脑的宫人们,立即出列了十来人。
他们抬脚的抬脚,端手的端手,把昏沉不醒的蔺南星抬到了隔壁的矮榻上,半点也不敢怠慢,生怕动作稍缓,就要被此刻大惊大怒的万岁爷给拿来泄愤,平白惹上怪罪和发落。
景裕紧随着宫人们,也到了安置蔺南星的榻边。
小天子面色沉沉,双眼紧盯着惊厥昏迷的奴婢阴恻恻地看着。
此刻的蔺南星面色红润,呼吸匀称。
一双小腿虽是因身材高大而悬空在榻外,无力地歪倒着,但胸膛和手臂却敦实壮硕,只隔着衣服看其厚度也能观察出这具身体的主人筋信骨强,力能扛鼎。
景裕的这个大伴,身子向来是硬朗的,无可匹敌的。
宫内的各种磋磨、勇士营、战场,蔺南星都趟过一回,如何会说倒就倒。
景裕神色变换,恨恨地想:蔺南星怕不是和那些想要拿捏他、不想开大朝会的老臣一样,在装疯卖傻,装病装昏……
他走上前去,用足了力气,一巴掌打在蔺南星的脸上。
“啪。”
蔺南星的侧脸立刻肿了些许,但眉眼和身子纹丝不动。
“啪,啪,啪。”
景裕照着同一边又打了好几下,直到蔺南星的脸肉肿得有些高了,这才收了手。
蔺南星依旧昏迷不醒,眉眼一动不动,却被他打得气息弱了下去。
景裕这才真的信了蔺南星昏迷,慌张地道:“该死的,御医怎么这么慢!多金,你给朕去催!让他们即刻过来!”
多金应了一声,一溜风地跑出了屋子。
景裕又点了几个宦官给蔺南星收拾身上的狼藉。
确认了大伴是真的虚弱昏厥之后,少年天子却忽得有些恍惚和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