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如抖着虚弱的身子, 穿着素白的单衣单裤,踉踉跄跄地走进人群之中。
下人们自发散开一条道路。
沐少爷踢拉着半穿的鞋子,艰难地喘着气, 走到南星身边。
“起来。”他支着自己的双腿,俯视被其他下人按压着的自家小厮:“南星,起来。”
压着南星的人有些愣怔, 原本静静等死的小厮突然用力挣扎起来, 力大无穷地挥开压制着他的府丁,一跃而起, 走到沐九如的身边。
南星牢牢地搀扶住自家少爷,唤道:“少爷。”
沐九如淡淡一笑, 眯着眼睛看向四周, 纤弱的身子摇摇晃晃。
沐老爷挤开人群,走了过来:“九如,你怎么出来了!你快回去躺好!这刁奴照看不利, 你前几日才刚刚大病初愈, 他竟又让你病得这般厉害,还欺辱于你让你摔伤,你莫要替他开解,杖责十来下, 大惩小戒总是需要的。”
沐九如皱着眉头,缓缓望向沐老爷,那人虽是他的父亲,这般看来,却好像又十分陌生。
他紧握住南星的小手,支着身子,挺直脊背回道:“父亲, 我的下人,理应我自己打骂。”
他抚了抚南星的发顶,轻声道:“南星,你先回去吧。”
南星看着瑟瑟发抖的沐九如,咬了咬牙,推开人群直直往小屋奔去。
身后隐约还能听见沐老爷的叫骂声:“你还把不把为父放在眼里?我帮你惩戒下人,你就这样忤逆我?还有这刁奴,他就扔下你在这儿了?你到底怎么选的小厮?”
南星捂住耳朵,更加快地冲了回去。
府医还在屋内,他也没有闲暇问好,从衣架上扯了一件外袍,抱在怀里就夺门而出。
衣物上的药味凄苦浓郁,盈了他的满怀。
南星满脑子都是:跑快点,再跑快点,别叫世界上最好的少爷冻得更病了……
他跑回去时,望见他家少爷坐在他刚才躺的板凳上,身姿云亭,不卑不亢地道:“南星帮我叫了府医,却要受到责罚。之前那些刁奴瞒病不报,倒在儿子院里待了整整两年。父亲,儿子受累受苦时您不闻不问,现在也莫要插手我小院里的事情。”
沐老爷脸色忽白忽红,像是被沐九如说得难堪,又像是愠怒不已。
南星飞快地跑着,他本就因为高强度的运动而心跳剧烈,如今那处更是心若擂鼓,不住地跳动着、涌动着,像是要跃出胸膛。
他冲入人群,冲到少爷的身边,展开手中衣袍,挂上沐九如的削肩,紧紧拢好:“少爷,快披上,仔细冻着。”
沐九如寒霜一般紧绷的面容,忽的柔了下来。
他双手搂紧了衣袍,也搂紧了自己,轻轻地对沐老爷说:“父亲,左右府医说了,儿子活不到及冠,父亲便由着儿子再任性几年吧。”
南星一愣,心想:及冠,及冠是多少岁?二十还是更多……
可少爷如今已经十六了,只能再活这么些日子了吗?
沐老爷闻及此言,心也软了下来,他抹了把脸,挥挥手道:“都是造了什么孽……九如,你们……下去吧。”
沐九如垂眸,眼睫轻颤,躬身行礼:“是,儿子告退。”
随后南星支着沐九如站了起来。
他扶着他的少爷,他的郎君,越过炎炎夏日,越过人影幢幢,相依相靠地往回走去。
一步两步,一脚两脚。
回到凄清的小院。
回到沐九如和南星的归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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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扶着沐九如躺到床上,连忙跑去关好门扉、窗户,生怕透了一丝风进来,让他家少爷病得更重。
府医熟门熟路地继续诊治,前面沐九如被扎针到一半,自己拔了针就往屋外跑,如今身上好些针眼都泛起了乌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