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初我方购买烟灰缸的票据, 各位可以看一下,如果陆总不能拿出有效的,证明我方当事人曾把该烟灰缸赠与陆总的证据, 我认为我方当事人对这个烟灰缸是享有完全的所有权的。”
孔律师把手里的复印件挨个发给了对面,看样子底气十足。
陆昀章却好像对这个并不在意了,连看都没看一眼, 只道:“是么,大概是我忘了, 那这个烟灰缸文董就拿去吧。”
“不仅是烟灰缸, ”文仕棠沉声,“确实如陆总所说, 这个烟灰缸这几年一直都是你在使用,所以就算是我租赁给你, 陆总不介意出些使用费吧。”
“呵。”陆昀章笑了一下, 一副你要和我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的表情,用手敲了敲桌面。
“你书房书柜右上角第三个格子坏了,是我修好的,我要付你使用费,你是不是也要付我修理费?”
文仕棠拿起手机:“小宋, 去我家把二楼书房书柜右上角第三个格子上的那块破板子拆下来给陆总,还有我车里那只丑羊玩偶。”
陆昀章一头雾水,反映过来之后怒不可遏:“那是熊!”
那个玩偶还是陆昀章去参加一个地区峰会的时候主办方送的吉祥物, 被他随手摆在了车里,文仕棠多看了两眼, 便被转送给了他, 他不知道文仕棠多看了两眼的原因是觉得这玩意儿丑得奇特, 丑出了风格和水平。
此时文仕棠表情放空一瞬,随即道:“无所谓了。”
“卧室的台灯我要带走。”
“随你,但沙发是我的!”
“请便,厨房的那套意大利餐具归我。”
“衣帽间沙发上的毯子是我的!还有房檐下的燕子窝也是我做的。”
“卧室的刺绣枕套归我,以及你做完窝之后那家燕子已经三年没回来过了。”
陆昀章愤怒地道出原因:“那是因为你竟然喂它们吃火鸡肉!像你这样没有生活常识的人根本带不好孩子,所以孩子的抚养权……”
他突然打住,理了理袖口,衣冠楚楚好整以暇“忘了,我们没有孩子。”
长桌两旁的对坐的律师团队开始怀疑自己的职业生涯乃至整个人生。
事情的起源是有一年春节,他们从文家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门口落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燕子,大概是跟丢了队伍,没能飞去南方过冬,差点冻毙在寒风中,文仕棠便把它捡回来养到了第二年春天才放走,没想到没过半个月,人家竟然拖家带口地在他们家的房檐下下筑起了巢,陆昀章觉得新鲜,就帮了它们一把,那家燕子就这样和他们和谐共生了大半年,然后一次飞走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而文仕棠脸色铁青,显然是这一刻才知道被燕子一家抛弃的缘由,可他仍旧无法理解为什么不能喂燕子火鸡肉,难道它们是吃素的?
沉默,长长的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这时陆昀章看了眼表,站起身来:“我倒是忘了,今天上午还要参加一个政府那边牵头的企业家会议,所以这次的会就到这里吧。”
文仕棠‘啪’地摔了笔:“你是故意的?”
陆昀章走过去把笔从地上捡起来重新放到文仕棠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耳边道:“别生气嘛,我记得你不是一直都很淡定吗?我出车祸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急,这会儿我有推不掉的工作,文董应该也能体谅吧。”
文仕棠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他走之后,陈艾卿见文仕棠有发火的迹象,连忙将仅剩的一个行程提前,强行用工作压制住了即将喷发的火山。
文仕棠一直工作到晚上八点,想要找一份重要文件的时候却没有找到,想了一下发现被他落在了家里,犹豫一下还是打算亲自回去拿一趟,他不认为陆昀章会在家,这人从来就耐不住寂寞,尤其他们现在闹成这样,怎会独守空房。
他回到家中,见整座房子没有亮灯,心中松了一口气,顺利地进到书房拿了几分重要文件以及随身物品,正要离开的时候,黑暗中传来冷冷的一声:“站住。”
随后旋转楼梯旁的吊顶水晶灯灯火大亮,陆昀章站在栏杆前,双手抱臂居高临下:“怎么,这么快就开始急着搬东西了?”
文仕棠稍一顿步,抬腿就要走,身后传来更大一声:“我让你站住!”
他回过身,冲陆昀章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后者已经从楼上踱了下来,挡在他身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有什么条件?”文仕棠闭了闭眼,“你提出来,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
他已经不想和陆昀章置这个气,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能将这一切尽快结束。
陆昀章笑了起来:“为了和我离婚,你就这么不择手段?”
文仕棠觉得他不可理喻:“我是想好聚好散的。”
“好聚好散?你说的轻巧,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家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却见那人淡淡地笑了一下:“陆昀章,你这样真的很没意思。”
说罢绕过他离开了家,关门的声音响起,陆昀章一手搭在额头上,慢慢坐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疯了。
这段婚姻的开始,所有人都是想要好聚好散的,可是到了现在,他几乎无法自控,一见到文仕棠,愤怒和痛苦轮番操控着他,那人越是淡然,他越是不甘,一定要互相折磨,一定要谁都不痛快,似乎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证明什么,或是抓住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穷尽浑身解数,急切的想要抓住的东西是什么,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拼命想要握在手里的东西,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回去的路上,文仕棠手握方向盘,忽然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一样震荡起来,视线变得模糊,接着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袭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脑神经,幸而这个时间点这个路段车并不多,他咬着牙将车子拐进路旁一处可以停泊的位置,一手按着头,重重地喘着气,冷汗沿着他的脸不住往下流,他抖着手从副驾驶的公文包里摸出两个药瓶,倒出几片药,没有就水硬生生咽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在喉口以及嘴里弥漫开来,过了十多分钟,疼痛才慢慢止息,文仕棠深深呼出一口气。
唐继唯在他体内注射的东西开始起了作用,研究团队将提取出来的病毒注射道实验品体内,结果小白鼠前三天看着还很正常,只是有些食欲不佳,到了后面几天变得焦躁易怒,同一个笼子里的甚至互相撕咬,在将它们单独关起来后,不少小白鼠完全不吃东西,甚至像疯了一样的撞击箱壁,最后全部触壁而亡,最长的也不过活了两个多星期。
表现在文仕棠身上,便是时不时出现的头痛,开始的时候很短,不过三十分钟,后面时间越来越长,和陆昀章打离婚官司这段时间每天甚至能持续疼上两三个小时,他原本就有偏头疼的毛病,到现在分不清到底是犯了老毛病还是病毒作祟。
医疗团队也只能尝试用一些相对保守的药物帮他遏制症状,而目前还没有办法彻底治愈,如果再过一段时间还是找不到办法,大概文仕棠也会死于精神错乱下的自毁。
他晃了晃头,感觉自己应该没事之后重新发动了车子。
第三次析产隔了足足半个多月,这还是陈艾卿每天连换八个号码连环夺命催的结果。
原本文仕棠已经想开了,决定无论陆昀章说什么都随他去,前两次分了一地鸡毛蒜皮,估计这人也再搞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陆昀章,只见那个人坐在他对面,淡淡提出了要求:“玫瑰归我。”
玫瑰……又是什么……孔律师脸上一本正经心里欲哭无泪,他已经想不出这两个祖宗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了。
如果他知道玫瑰其实是一盆名叫玫瑰的牵牛花,估计会当场吐血从此看淡红尘告别律师生涯。
原因么,当然是因为文董想要种玫瑰却种出了牵牛花,陆昀章不怀好意地起了这个名字说是聊作安慰。
文仕棠只觉这段时间以来的怒气达到了顶点:“凭什么?你应该很清楚这盆花是我让助理买回来的,所有权应该归我。”
“玫瑰从发芽到开花都是我在照顾,花盆是我换的,连爬架都是我亲手做的,难道不是我更适合养育它?”
陆昀章挑眉:“何况文董每天公务繁忙,一个月都难得给花浇上几回水,玫瑰交给你,难道不会枯死?”
文仕棠反击:“陆总难道就很清闲?何况我可以雇佣别人照顾。”
“雇人?雇的人再好也是外人,怎么知道它真正需要什么,怎么给它家的温暖?没有家庭的温暖和关爱,多么灿烂的花朵都会枯萎,我这是为了它的身心健康考虑。”
陆昀章唱完高调,给出一个结论:“我认为,你根本不具备抚养它的条件。”
“好,好。”文仕棠切齿,“归你,我不要了。”
陆昀章倒是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文仕棠会这么快同意,直到半个小时候,他的助理推开会议室的门,身后的两个保安手里举着一盆牵牛花,三个人一头雾水,助理冲文仕棠道:文董,这是你要我们搬过来东西。”
“好。”文仕棠招了下手,“你过来放在这里。”
三个人把花放下之后便走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文仕棠要做什么,只见他一把拆下爬架,举起花盆直接向陆昀章砸了过去。
“砰!”
瓷器擦着陆昀章的鬓角重重摔碎在玻璃上,声音响彻整个会议室,两秒之后,长桌两旁的律师团强自把目光从案发现场收回然后面面相觑。
“你!”陆昀章猛地站起来,然而在看到文仕棠之后,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文仕棠眼眶微红,气喘未平:“你满意了?”
“现在你可以向我索要赔偿了,或者你更想报警?”
陆昀章愣怔着不知作何言语,还是陈艾卿率先反应过来,站起来微微躬身:“很抱歉,我们文董一时失手,大家不如先休息一下喝杯茶,我这就拿工具清理。”
陆昀章左右叉腰,右手胡乱地理了一下头发,长长呼出一口气:“先这样吧。”
他率先离开了会议室,丢掉身后的一片狼藉,到顶楼的露天花园抽烟。
“陆总,我能和您谈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