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准备的大多是当地的一些特色菜,味道偏甜和辣,并不符合文仕棠的口味和习惯,他虽然饿了,也实在不想多吃,然而陆昀章好像怕他被饿出什么毛病,不住地夹菜,只好勉强吃了一些,到最后实在吃不下了,刚想强行搁筷子,正好一个电话拯救了他。
文仕棠接通电话,刚还在因为吃东西和陆昀章斗智斗勇而显得生动些许的神色顿时冷静下来。
他离开餐厅向海边走去,天色已然有些暗淡,线条精细如雕刻的侧脸在这样的光线中只剩一下模糊的轮廓,只听他沉声道:“我现在身边没有别人,你可以说了。”
打来电话的是他们之前在A国谈判时住过的酒店的经理,酒店是文家的产业,这位宋经理还是文仕棠在A国读书的时候帮家里考察顺手提拔上去的,此时印象中一向伶牙俐齿的人却有些吞吞吐吐,被文仕棠催促了方才道:“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您离开酒店之后陆总出去过一趟,因为时间太晚我觉得有些奇怪,就派人跟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陆总和那位陈总一起进了酒吧。”
他把陆昀章和陈追的对话重复了一遍,之后道:“我已经联系过那家酒吧协商拿到了监控,如果您需要确认的话可以现在就给您发过去。”
海风吹起衣角,文仕棠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凝结冰冷,似乎空气中的咸涩倒灌涌进喉咙,让他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稳定好声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端倪“你会跟踪他,真的只是因为感觉不对劲?”
宋经理沉默一会儿,方道:“是,是文总叮嘱,让我们盯住陆先生,不要让他做出对您不利的事情来。”
自从文仕桑知道他要和陆昀章合作开设公司之后便一直旁敲侧击让他当心,不要感情用事到最后无论是感情还是事业都维持不住,能做出这样的安排并不意外。
只是他当时不走心地答应,没想到最后竟然真的印证了他大哥的话。
良久,文仕棠方才道:“我知道了,多谢。”
电话被挂断,他望着波澜起伏的海面,心中一片麻木的茫然。
十分钟后他给陈艾卿拨了个电话,简要交代了一下事情经过。
话音落定,电话那头却久久没有回应,过了很久,传出一句暴怒的“我艹他大爷。”
文仕棠对他的脏话不予置评,而是冷声吩咐:“去查HG,看看他们最近有什么动静,包括财务状况,背后的出资人是谁,和哪方资本走得近,尤其是唐继唯的那个公司。”
“好的我这就去办。”
“还有,”文仕棠顿了一下,片刻的间隙陈艾卿甚至能够听到海水拍打海岸的声音。
“让律师清点一下我和陆昀章共同的财产,拟定分割协议,签好保密条款。”
他的声线分辨不出喜悲,陈艾卿心里却是‘咯噔’向下一坠,试探道:“仕棠?”
“嗯?”
文仕棠依旧冷静“你不用多想,有备无患而已。”
陈艾卿沉默半晌,欲言又止道:“你,还好吧。”
许是海边的风太大,文仕棠眼眶酸涩,却笑了一下“没什么不好的。”
这么多年情分,这人到底好不好陈艾卿怎么会听不出来,怒火一时压抑不住,气冲冲道:“你要实在生气,我们就和他正面刚,实在不行把他套麻袋打一顿,他以为他是谁啊?做出这种事情还要我们忍气吞声?”
文仕棠空闲那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拈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戒烟很久了,他漫无目的地向大海的深处走去,想要借海水的凉意来镇定思绪。
他曾经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和他在一起,满足他的一切需求,成立一个家,就是负好自己的责任,妄想只要自己做一个完美的伴侣,陆昀章就算不会喜欢上他,至少,至少也能像对待朋友一样对他。
可是他错了。
再开口,文仕棠的声音虚弱而坚定“就算事情真的走到那一步,这件事情也要低调处理。”
“我可以丢人,文家不可以。”
“艾卿,”他微微仰起头“其实我也很累了。”
七年没有回应的付出,实在挨不住的时候他会想,也许终有一天,他对陆昀章的爱意会被无数次的失望消磨殆尽,那个时候他就可以真正地放下,洒脱地离开。
文仕棠终于在这一刻感觉到,也许离自己一直盼望的,那个把所有爱意耗空的时刻,终于很近了。
通话结束之后他在原地站立良久,直到海水一下下地向他涌动,带着凉意刺激得他回过神,文仕棠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向海里走了很远,而此时水面比方才汹涌许多,带着仿佛要把人拉进大海深处的劲头,他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一些,一边想要转身回去,却在这时海面突然翻涌,一个浪花兜头而来!
他急忙后退两步,脚底却不知踩到了什么滑了一跤,彻底跌入水中,咸涩海水从四面八方袭来,灌进他的口鼻,文仕棠是会水的,只是事发突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呛了几口水后,他终于找到些平衡,突然听到岸边有人大声叫他,很快一个温热有力的手臂环过他的前胸,将他向岸上拖。
陆昀章将他带到安全地带,确认这人只是呛水没有其它地方受伤之后忍不住吼道:“你在干什么?文仕棠你告诉我你刚刚在干什么?你是傻了还是疯了?”
刚才他看文仕棠一个电话打了太久,担心有什么事便出来看看,谁料看到这个人大半个身子都站在水里,一个浪拍过来就淹了水,吓得魂都没了,什么都顾不上了飞跑过来救人。
文仕棠弓着腰不住地咳,被打湿的衬衫后背骨头凸起,不等恢复过来便一把将陆昀章甩开,嘶哑着吼道:“你别碰我!”
刚刚他一直在试图用理智整理情绪,不想让旁人看出丝毫端倪,可这一刻象征着理智的弦悉数崩断,他想问问陆昀章: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脑子进了水才陪你玩毫无意义的联姻游戏玩了七年!你就那么有自信骗我不会被发现,如果你真的能骗过我,唯一可能的原因就只是我喜欢你喜欢到昏头才会去做如大哥所说的感情用事的蠢货!
我可是文仕棠!
陆昀章愣在了原地,他从没见过这样情绪化的文仕棠,尤其刚刚目睹这个人差点把自己淹死之后,一股怒火直冲心头,他板正文仕棠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大声道:“你给我看好了,老子和你结了婚是你丈夫凭什么不能碰你?!我都没和你算账你发的什么脾气?”
“我说了离我远点!”文仕棠再次甩开他的手,一把将陆昀章推了个踉跄。
他头发湿透,海水沿着脸颊流下,说不出的狼狈,就算如此,还是咬着牙一字一字道:“陆昀章,你凭什么和我结婚?”
如果说陆昀章刚才是震惊和愤怒,此时就是被刺激到了发疯的边缘,他深呼吸两次,强迫不让自己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