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卫听澜是被窗外的一阵鞭炮声闹醒的。
他费力地睁开眼,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先看清了床顶似曾相识的素色帘帐。昏昏沉沉地一转头,卧房窗子上一张红竹底纹的“岁岁平安”径直闯入眼帘。
卫听澜呆望了片刻,涣散的目光在那张自己亲手剪的窗花上逐渐凝聚,忽然一个激灵坐起了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屋内一览无余的陈设。
这是……祝予怀的卧房!
他的心中仿佛有一万匹追影呼啸而过,一低头发觉自己衣冠不整,只罩着件松松垮垮的里衣,惊得险些摔下床去。
他为什么会睡在祝予怀床上?
外袍呢?那么大一件外袍去哪里了?
卫听澜拢着衣襟心惊肉跳的这一会儿,祝予怀听见了里屋的动静。
他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卧房门口,刚想掀帘,又觉得这样一声不响地进去有些失礼,便隔着门帘轻问道:“濯青可是醒了?”
卫听澜心跳骤停,下意识把滑落的被褥往上拽了拽,向门口看去:“刚……刚醒。”
声音哑得像只撕心裂肺的公鸭。
卫听澜立马闭上了嘴,压着声清了几下嗓子。
祝予怀听出他声音有异,隔帘继续问道:“炭炉上有茶水温着,你口渴么?我给你倒些水来?”
卫听澜飞快地整理着衣襟,目光在卧房内四下搜寻自己的外袍和发带,一边含糊地应道:“有劳了。”
门帘外的脚步声便慢慢往远去了一些。
卫听澜飞速蹿起,蹑手蹑脚地在屋内急转了一圈,最终只在枕头旁发现了被人折了几折、一丝不苟地摆放整齐的旧发带,上面还压着个有些眼熟的小荷包。
他把那荷包提起来晃了晃,挑开一看,里头是一小袋金叶子。
卫听澜一阵迷茫,也来不及多想,捞起自己的发带把荷包放回了原处。
四处都找过了,根本没有他那件鸦青的外袍。
房外茶水的倾倒声渐渐停歇,卫听澜心急如焚,最后只得恨恨闭眼,认命地钻回了床上的被褥里。
浅淡的草药苦香拂过鼻腔,他勉强定了定神,用手指梳理了几下满头的乱发,拿发带束了起来,一边绞尽脑汁地回想着昨夜的事。
昨夜是除夕,自己应当是在宫宴上饮多了酒,半梦半醒间策马一路,然后……
然后好像是看到了一堵墙。
卫听澜心里微微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道墙在他错乱的记忆里泛着妙不可言的柔光,在凄冷的黑夜里好似倦鸟温暖的归巢。他一个独在异乡还醉得神志不清的孤苦少年,哪里经得住这种诱惑,当然是情不自禁地就爬了上去。
爬、了、上、去……
卫听澜攥着被褥的手轻轻颤抖。
那院墙挺高,他一脚踏空,应当是摔晕过去了。
之后的事便不必猜了,定是祝予怀听见了院中的响声,把昏迷的自己给捡了回去,还好心地把卧房的床也让了出来。
卫听澜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又摸了摸面颊,劫后余生地舒了口气。
幸好,没破了相。
……
幸好什么啊!到底为什么他会跟谢幼旻那傻子似的看到墙就忍不住翻啊!
翻就翻了,还摔得不省人事在人家床上躺了一整夜啊!
卫听澜在心里仰天咆哮,但房外那催命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只能掩耳盗铃地闭上眼睛,尽可能地把自己往被窝里埋。
祝予怀掀开门帘,转眼一望,就看见床上的被褥显出一个鼓包来,正往最里侧的角落挪动。
他疑惑地唤了声:“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