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怒吼犹如巨雷惊起,二人齐齐侧目看去,萧文壁瞧清了那人样貌,沉声缓缓道:“太傅大人。”
潘太傅——先帝心腹,朝堂众臣之首潘翃勒停骏马。他是个面无二两肉的清癯老者,两腮瘦削,眉心纹路深重,因薄而显得有些刻薄的唇向下耷着,像时刻都正在气头上。潘太傅手一扯缰绳,厉声道:“珵王殿下,还不快速速跪下听旨?”
萧文壁眼中酝着沉沉风暴,风雨欲来地死盯着潘太傅和他手中高举的明黄卷轴。他拿不准这份卷轴有几分真假——那遗诏他分明已看过,又被他撕碎烧了个干净,冯柄也被灭了口,这世上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份遗诏内容,潘太傅手里又怎会有另一份?!
潘太傅身侧紧随着黄将等朝廷重臣,身跨高马居高临下,是个将他团团围起来的架势。萧文壁神色轻微地一变,阴云刹那退去,转而笑道:“遗诏在潘太傅手中?不知是如何得来的?”
潘太傅横眉冷对,“殿下因何故多问?诏书既来,殿下只管跪着接旨便可!”
萧文壁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众目睽睽下,他只好缓缓跪下。潘太傅冷哼了声,抖开那卷轴,掷地有声道:“朕自即位,君临征率,勤勉朝政,忧天下心,不敢怠日;然万机繁琐,朕春秋高矣,实疲听览。念四女潋意才惟明德,早集大成,深肖朕心,是为良才,可承大统——”
遗诏念到这里,萧文壁猛地抬了头,面色隐泛铁青。潘太傅犹如未瞧见,接着道:“——今以后,望尔恪念列祖,秉天重望,宁我宗社,永固百世。”
萧潋意面上喜怒不辨,眸中闪着异光,一字一顿道:“儿臣领旨。”
“太傅手中诏书从何而来?”萧文壁面色难看极了,直直盯着潘太傅,像野狼盯住了猎物,“不知是如何到了太傅手中,又经手过何人?”
潘太傅抓着卷轴一角唰得展开,将字迹展给众人看,朗声道:“陛下亲笔我如何错认?这盘龙国玺印难道殿下不识?!”
只见那上面字迹分明,印章清晰,横看竖看,竟找不到丁点伪造的痕迹来。
——竟与他在将军府毁去的那一份分毫不差。
萧文壁紧盯了片刻,扭曲地笑了,“太傅这份,从何而来?”
“圣上明见,早预到了会有今日,他心系大郇,拖着病躯匆匆备下这份遗诏,托身边的随侍宫人春妧将此诏送来给我,就是怕会有今日。”潘太傅痛声道:“陛下崩逝还不过两个时辰你便开门迎了贼人,你叫陛下怎闭得上眼?你实在是……实在是枉为人子!”
“……春妧。”萧文壁磨牙凿齿地重复了一遍两个字,双目血红,“原是障眼法……父皇好算计。”
“陛下由忧虑布谋划。”潘太傅寒声道:“珵王殿下——请领旨吧。”
萧文壁坐下骑兵已入了皇城,既已见了血,谋逆便是板上钉钉的铁罪。萧文壁沉声不答,知道这句领旨其下意为何。半响,他冷笑了声,缓声道:“忧虑……”
突然,他忽抓了地上落剑猛地跃起,不由分说便朝潘太傅砍去!
那些方才暂按兵不动的叛军如听了战场吹角,嚎叫着一齐冲上来。潘太傅一惊,急急勒马要避,然而萧文壁那一下使得是实打实的全力,凌厉剑气横势削来,眨眼便到了他面前,几乎是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潘太傅忽肩膀一重,竟被人活活从马上踹飞了出去,剑气擦着他花白的胡须而过,他身后的侍卫急急接住了他,使力扎了个马步,好悬才没被他一同撞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