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晚饭最终还是十分礼貌而平静地结束了。
燕危吃得百无聊赖, 燕星辰却没什么感觉。
他本来就习惯了安静。
他陪着一起收拾完碗筷之后,默默走进主卧,弄起了被褥床单那些。
以往他一个人住, 这些都没有讲究,全都堆在一起。
他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 颇有些头疼。
燕危从门外探出头来:“你动主卧干什么?”
燕星辰一愣。
“我家只有两间卧室,”他指了指燕危,又指了指那比他还沉默的晏明光, “不够睡。”
三个人呢。
燕星辰的脑子里没有“一起睡”的概念,按他自己独居的习惯来看,一个人一张床, 需要三间房。
“远来是客,我睡沙发。”
结果燕危愣了愣, 失笑道:“不用,你继续睡主卧, 我和晏明光住一间就行。”
住一间?
燕星辰瞧了一眼晏明光。
晏明光比燕危高一些, 但两人都不是矮小瘦弱的个子,放在人群中都格外高挑。
睡一起……
不挤吗?
他只是眼神闪烁了一下,燕危却已经从他的表情中看明白了他的想法, 说:“不挤。”
燕星辰:“……那我给你们一人找一床被子。”
这一回,那位沉默寡言的晏先生居然主动开口了:“不用, 一床被子。”
燕星辰:“?”
他一时没懂, 说:“没事, 我家不缺被子……”
晏先生慢条斯理道:“那你可以缺一下。”
燕星辰:“…………???”
燕危本来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散漫,哪怕是倚在主卧的门边, 也仿佛在自己家一般闲适。
可这位晏先生刚落下话,他居然颇为不自在地快速眨了眨眼睛。
从燕星辰的角度看过去, 只能看到燕危那因为局促而微微颤动的眉梢眼角。
随后,燕危瞥了晏明光一眼,很快敛起了神情,轻笑一声:“嗯,一床被子就行。我们已经够打扰你了,这种琐事你不用管我们,我和晏明光来就好。”
他说完,晏明光已经走进来,从燕星辰手中接过那些琐碎的生活用品。
燕危则上前将燕星辰按在了床尾,让他什么也不用做,坐在那休息就行。
燕星辰不知做什么,便不说话了。
期间燕危又试图和他聊天,喊他名字就算了,非得加个“小”。
他出生得比燕危迟好几年,燕危已经能说能跑能跳了,他连话都不会说。
星辰这两个字是早就准备好的,加个“小”字完全就是燕危觉得刚出生的燕星辰太小了。
所以两家人还没分开的时候,燕危就喜欢这样喊他——燕星辰其实对这一块的记忆都非常模糊了。
眼下他都这么大了,燕危还这样叫他。
他纠正了几次无果,干脆放弃了。
燕星辰转而看了一眼自己的堂哥和那位晏先生,隐约能察觉到一种奇怪的、不算坏但他又没有经历过的氛围在那两人当中弥漫。
当时燕星辰不过刚刚成年,面上青涩未脱,多年的独居生活让还身处少年的他对“爱情”这样的东西充满了懵懂。
坟地里那么多怨魂,年年岁岁中那么多来上坟的人,“爱情”这个词常常被提起。
这个词似乎只出现在那些冤魂不散的鬼魂当中,出现在夜半时分墓园里幽怨的鬼嚎声中。
关联上的全都不是什么好意象。
有时候还会有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的。刚下葬的时候,伴侣在墓前哭得轰轰烈烈。
可过了几年,坟头草三尺高,不知哪一年从路边买到的塑料花束已经沾满了泥泞,乱七八糟地躺在墓碑前,唯独人不见踪影。
当时哭得有多凶,之后坟茔前就有多寂寥。
人心比这世上所有东西都要活泼,一眨眼就会跳到看不见的地方。
留在原地的才是稀奇。
燕星辰自小在这种地方长大,习惯了,见多了。
但他时隔多年再度接触亲情,居然也再度对“爱情”这个词有了新的理解。
他在主卧睡下的时候,想到燕危和晏明光应当在隔壁睡着,便突然有种难言的放松。
他抱着抱枕,侧躺着,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脸都埋在枕头和被子的交叠中。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