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经过了好几年的反复拉扯, 姜天成如今看上去对这件事已经能接受得很好。
最后一个字从口中落下后,他便恢复如常,自顾自挖出一勺流心的柿子肉放进嘴里, 蜜浆霎时在舌尖涌溢开来。
是甜的。
他抬眼看了看眼前人的俊朗面容, 眉目舒展,微微弯起嘴角。
不会再苦了。
然而方屿却并没有像姜天成那般释怀。
他一言不发, 脸色乌沉沉得可怕。
他终于知道姜天成为什么会变成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 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姜天成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就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 无法呼吸。
倘使这位姜夫人,从头至尾都没有对姜天成表露过一丝善意,从一开始便如此待他, 那这些不过是深宅大院中再寻常不过的勾心斗角罢了。
但她曾经是姜天成最信任的母亲, 她让姜天成体会过无微不至的母爱之后,再把那份偏爱突然收回,甚至还将它变成利刃,狠狠扎进姜天成的心里。
这比所有昭然若揭的直白恶意,更能叫人痛心入骨。
怪不得刚见面的时候, 他总是像只刺猬一样戒备心十足, 不肯相信旁人的好, 也不肯放下保护自己的刺。
因为吃过苦头的人, 总害怕在同样的地方再摔倒一次。
可是这样的姜天成, 却一次又一次相信了他, 最后主动对他袒露出一颗真心。
方屿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揽过姜天成纤瘦的肩膀把他搂入怀中, 并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气, 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把他抱痛了。
“少爷, 都过去了,”方屿低声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姜天成感觉自己被这人的双手紧紧箍住,他们密不可分地依偎在一起,方屿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在他的胸膛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和自己的心跳融为一体。
姜天成许久没有过这样强烈的被人疼惜的感觉,眼眶不由得生出了热意。
他像是终于找到靠山的小孩一般,带着浓浓的鼻音委屈地控诉:“……我一直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才惹她不高兴了,我一直很努力当乖小孩……可是我越乖,她好像就越讨厌我……”
“为什么啊?她明明也是我的娘啊……她明明曾经那么爱我……”
姜天成想不明白——或许是不愿意想明白,方屿却看得清清楚楚。
姜夫人,大概不是因为有了亲生子才开始嫌恶姜天成,而是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他。
她迫于无奈替自己的夫君纳了小妾,又逼不得已要为这个妾室抚养孩子。
因为她无法孕育后代,姜天成极有可能就是姜家唯一的继承人,她年轻时还能依靠自己的夫君,待到老之将至,便只能依附于姜天成。
要想永远在姜家拥有立足之地,要想永远抱住现在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她就不能不与姜家未来的主人缔结亲密牢固的关系。
做一个他真心孝顺和爱戴的母亲,显然是最行之有效的法子。
可惜当姜夫人自己的孩子出生后,她不再需要姜天成来做她的倚仗了。
更确切地说,姜天成已然从她的倚仗变成了绊脚石。
毕竟,再乖巧的孩子,也不如自己亲生的孩子。
方屿把姜天成整个人圈在怀中,轻轻吻了吻他的发顶,然后捧起他的脸颊一字一句对他说:“你没有错,是她配不上你的爱。天成你看我……看着我,你还有我呢。”
姜天成的手交叠着扶在方屿脖颈后,乖巧地点了点头。
方屿万分温柔地以指腹拭去他眼角星星点点的泪光,轻声细语地问:“少爷,你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