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屿没有理会眼前这名自称桑瑞的男子, 也没有应他的话，而是转头把姜天成拉到一旁，问道：“少爷,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怎么自己就一小会儿不在, 这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就拐得姜天成老老实实跟他交了自家的底？

不过方屿这点微末的闷闷不乐藏得很好，反正姜天成是一点没看出来, 看了一眼桑瑞, 便一五一十把刚刚听来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这桑瑞正是桑家的长子, 年方二十，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应当迎娶柳家的小女儿柳清漪过门。

不出方屿所料, 桑、柳两家都是安源镇当地的富户——当然若要论家境殷实, 柳家还更胜一筹。更不用说那柳家女儿天生丽质，秀外慧中，处处都跟桑瑞十分登对，这原本当是一桩门当户对的美满亲事。

除了一点——

桑瑞早就有了爱人。

“他喜欢的是他的书童竹生，”姜天成说到此处不知想起什么, 面上忽然有点发红, 话也停了下来。

方屿奇怪道：“然后呢？”

桑瑞：“还是我来说吧, 这位……？”

方屿淡淡道：“我姓方。”

“方公子, ”桑瑞接过话头, “我同竹生两情相悦, 这事在我们桑家并不是秘密，我爹娘也从未阻拦过我什么。我本以为我们可以长久相伴, 可是……”

直到柳家小姐请来的媒人上门了。

柳家与桑家本就有生意往来, 这婚事对桑家可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甚至像那新娘兄长所说，是桑瑞高攀了，桑瑞的爹娘自然高兴地应下了。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书童竹生原本应当只是儿子房中陪他解闷逗趣的一个小玩意儿，此时竟摇身一变，成了桑瑞非娶不可的心上人。

“他们以为我就是玩玩而已，所以先前一向是默许的态度，而我则一直以为，爹娘知道我是认真的，”桑瑞叹息道，“……我以为，他们早就接受了竹生。”

桑瑞第一次为了竹生反对这门婚事时，桑夫人把竹生绑起来狠狠打了一顿，骂他是勾引公子的下作东西，要不是东禹的律法严令禁止虐杀家奴，只怕竹生当时就被桑家打死了。

尽管如此，桑瑞依然保不住他的爱人。

桑老爷告诉他，如果他不肯答应这门亲事，他们便会将竹生交给牙婆，叫牙婆把他发卖到苦寒的边疆去。即便竹生侥幸没有死在前往边疆的重重险途上，他们也会从此天各一方，同死了没什么两样。

桑瑞苦涩道：“竹生的卖身契在我爹手里，连逃也没处可逃。为了救下竹生，我只能答应我爹与柳家结亲。待我将柳家的女儿娶进门后，他就将竹生的卖身契给我，还竹生自由。”

桑瑞本来已经这样打算好了，哪怕余下的日子不能守着恋人，至少知道他在某一处平安活着，就是安慰了。

他将竹生送来慈云寺，托了相熟的僧人照看，只等卖身契一到手，便能让他彻底脱离桑家的控制和摆布。

可是今日一早，慈云寺的小沙弥匆匆忙忙跑来找他，说竹生在房中寻了短见，人虽及时救回来了，精神瞧着却依然不大好，怕一个没看住又出了岔子，问他要不要去见一见。

桑瑞便什么计划都顾不得了，魂不守舍地丢下要接的新娘，跑到慈云寺来。

这些话姜天成显然都听过了，他等桑瑞说完，凑到方屿耳边小声道：“这么一看，他逃了婚也不是很坏对不对？他和竹生落到如此地步，也太可怜了。”

方屿见姜天成眼中流露出伤感和不忍，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的小少爷总是这样善良心软。

也对，若不是这样的人，想必上辈子也不会来为他这种非亲非故的野鬼孤魂送葬了。

方屿拍拍姜天成的手背以示安慰，对桑瑞道：“桑公子，恕我直言，我们素昧平生，今日只是偶然路过此地，你为何要如此将自己的私事与我们掏心掏肺？”

“实不相瞒，我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桑瑞坦然道，“若不是这位小……公子撞见我和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