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旻手中的瓷片吧嗒一声滑落在地。
眼前, 王宴还是方才单膝跪的姿势,大股的鲜血从他右侧的肩膀潺潺流出,染红了淡青色的衣摆。
王宴没意料到自己会被一箭穿透, 狰狞着看着地上的赵旻:“你……”
然而,他一句话都没说出来,重重的倒在血泊里, 晕死了过去。
赵旻顺着箭簇射干活来的方向看去,下一瞬门被外力踹开, 一身绯色劲装的卓伦站在门前:“小世子你没事吧?!”
是萧忌!
萧忌来了……
赵旻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卓伦放下手里的弓,看着地上的赵旻脸色不对劲儿。她急匆匆的上前跪在赵旻身边用手探了探他的额,道:“这么烫?”
赵旻蹙了蹙眉心, 挣扎着抓住卓伦的衣角,“卓伦护卫,王爷他……王爷他在吗?”
赵旻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在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对他下手。
或者说, 他之前进了萧忌的王府也和父亲说过自己要离开京师,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顺道到他单纯的以为自己摆脱了命运。
可是,王宴还是要对他下手, 与他做了十多年的母亲见了他像是看见仇人一样。
就连……就连赵墨也是这件事的推手。
没有人会帮他。
赵旻哽咽地攥着卓伦一节衣角,“卓伦护卫,求你,我想见王爷。”
卓伦今日跟着主子赴宴,为了以防出岔子她一早就带着暗卫在侯府附近埋伏,方才她见一圈人进了赵旻的院子,觉得事情不妙才过来一看。
没想到, 竟然会出这种事!
卓伦垂眸看着怀里的赵旻,那张本来白皙干净的脸上冷汗涔涔, 但是身上却潮热不止,可见应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药。
卓伦拿不定主意,好在刚才已经给主子信儿了。
“世子放心,主子还在,一会儿就过来了。”卓伦架着赵旻扶他起身:“我带你去床上休息一会儿。”
“我要王爷……”赵旻被卓伦扶着靠在小塌上,身上的潮热像是在他体内点了一把火,一股股的热浪由内而外的涌出,好难受。
他想见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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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平侯在席面间带着赵墨敬酒,眼看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夫人还没回来,他心里就像是悬着一块石头。
赵墨觉得海平侯有些不对劲,趁着离席间问了一句:“父亲,怎么了?”
赵墨:“父亲脸色看着不太好,一会儿散席了就早点休息,晚上太子殿下回过来一趟,父亲答应孩儿的事情。”
“……哦。”海平侯:“不慌,等阿宴……”
这边,席间。
萧忌品了口茶,身侧小厮急匆匆地赶过来在他耳侧说了两句。
小厮刚刚说罢,只见摄政王本来还没什么情绪的额角青筋虬结。
萧忌:“走。”
海平侯的话还没说完,不知何时萧忌就站在他身边,男人身着玄金大氅,脸色阴沉冷冷地在他身侧吐了一句:“提前散席。”
说完,萧忌带着几个身着小厮衣服的人朝着后院走去。
席间人头攒动,觥筹交错。
海平侯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萧忌身边哪里是小厮,看着身形分明是养着的死士!
赵墨这才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在哪里,王宴和王氏一早就没了踪迹!赵墨恶狠狠的瞪了海平侯一眼,朝着萧忌的方向追过去。
他们不会是要对赵旻下手吧?
赵墨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自己好像失策了!
眼下,只留海平侯一人。
这时候,王氏缓缓从后院过来,看着一脸惨白的海平侯,问道:“侯爷,怎么了?”
“阿宴呢?”海平侯抓着王氏的手:“阿宴呢?”
“已经安置妥当了,侯府放心……”王氏话还没说完,只见海平侯急匆匆的上前,突然就散了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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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伦守着赵旻,越有一炷香的时间,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赵旻也听到了,可是他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是不是王爷来了,劳驾扶我出去……”
赵旻的话还没说完,一身玄衣的萧忌大步流星的走到殿内。
萧忌蹙眉扫了眼地上还没死透的王宴,又看在小塌前守着赵旻的卓伦,蹙眉沉沉“怎么回事?”
卓伦:“应该是侯府自己的人做的……”
卓伦话音刚落,萧忌就走到了塌前,解下自己的大氅将微微发抖的赵旻包裹着,他试了试赵旻的体温,直接连人带大氅横抱了起来。
赵旻身子已经软的任人摆布,可是当萧忌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他紧绷的最后一根弦松懈了下来。
他从未感觉到一个人的怀抱可以这么温暖,他贴着萧忌的胸膛,嗅着淡淡的沉香,哽咽地喊了一声:“王爷,王爷救救阿旻。”
这时候房外传来赵墨的声音:“阿旻!”
赵墨带着萧景驰朝着赵旻的房间跑去,甫一进门,见王宴躺在血泊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海平侯竟然真的要对赵旻下药!
赵墨宛如坠入深渊。
萧忌抱着赵旻起身,赵墨和萧景驰已经堵住了门。
萧景驰今日就是跟着赵墨过来吃席的,谁知道能发生命案?又怎么想到他皇叔和皇婶为什么也在?
萧景驰快步走到萧忌面前,问:“皇叔这是怎么回事?”
萧忌垂眸,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赵旻,几乎要咬碎的后槽牙,挤出来一个:“滚。”
萧景驰:“……”
“皇婶婶这是怎么了?”
萧忌没有理会萧景驰,卓伦则拉着少年:“太子殿下,这件事一时解释不清,你还是赶紧让开吧。”
说完,卓伦先一步越过萧景驰,“主子,我去请白先生。”
卓伦说完匆忙出了院子,萧忌走到门前看到了血泊里的王宴,怀里的青年这时候拉了拉他的衣摆,萧忌倏地停下的脚步。
赵旻能感觉到萧忌抱着他的手臂用了力,他贴着萧忌的胸口,抬眸看着地上还在眨眼的王宴,小声祈求:“王爷…能不能……”
“能不能……杀了他。”
这是赵旻第一次对萧忌提出要求。
摄政王府的死士已经将曲水苑团团围住,萧忌杀死一个本来就快死掉的人易如反掌,只是赵旻的话刚刚说完,赵墨就上前堵在了萧忌面前。
赵墨看着萧忌怀里的赵旻,咬牙道:“阿旻,这件事兄长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赵墨:“王宴他对你做了什么,兄长一定严查,不会放过伤害你的每一个人,阿旻王宴不能杀。”
赵墨:“阿旻,最后再信哥哥一次……”
赵旻知道赵墨要用王宴,但是听到这句话还是锥心不已。
赵墨是除了萧忌外对他最好的人,他虽知道赵墨不坏,他只是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可是,他真的好难过。
萧忌闻言,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赵墨,霎那间一脚将拦在他面前的赵墨揣出了房间。
赵墨怎么可能和西北战神对峙,即使知道萧忌不会手软,他还是愿意一试。
若是杀了王宴,那么海平侯府的人一定会把这件事推卸干净!
赵墨被萧忌一脚踹飞数米,重重地跌倒在地,口吐鲜血:“阿旻信哥哥一次……”
萧景驰直接吓到了,他什么时候见过萧忌这么生气,愣了一瞬连忙出门将地上的赵墨扶了起来:“赵兄你没事吧?”
气呼呼的看着萧忌:“皇叔,你这一脚下去要死人的!”
这时候,海平侯夫妇和一众人进了院子,只见赵墨躺在地上,太子半蹲在他身边,两人身上都是血迹。
室内,萧忌抱着一人,站在倒在血泊里的王宴身侧。
萧忌冷眼扫了一眼赵墨,沉声对怀里的赵旻道:“把脸盖上。”
赵旻乖乖听话,紧紧靠着萧忌。
说完,下一瞬,萧忌把皂靴踩在王宴的头颅上。
见此般恐怖的画面,王氏直接晕死过去。
赵墨眼睁睁看着萧忌把可能留一息的王宴断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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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旻觉得时间突然变的好慢好慢,萧忌将他抱出了海平侯府,然后他们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从海平侯府到萧忌的王府分明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荡荡悠悠不知过了多久,赵旻从萧忌的怀里醒来,四周还是玄青色的帐顶。
方才只是觉得体内热的出奇,眼下已经烧到了四肢百骸。
赵旻蹭了蹭萧忌的胸膛,小声问他:“还有多久……”
好难受。
赵旻不停地往萧忌怀里钻,明明已经被抱着了,好像是还不够近一样,恨不得将他揉进对方的骨血里。
萧忌顺了顺怀里青年的背,柔声道:“忍忍。”
从上了马车赵旻的手就不老实,一会儿羞怯地摸摸他的腰,一会儿又往他腿上探,萧忌索性抱把人裹成了一个团子,赵旻不能乱摸了,就开始拿脑袋拱人。
萧忌将将说罢,怀里的人就小声抽泣起来,小手缩在怀里呈着保护自己的姿势,眼泪一股脑地往萧忌身上蹭:“受,受不了了,王爷您能不能把我绑起来……”
真的好难受,所有的礼义廉耻在此刻统统化为无稽之谈,像是溺水的鱼遇到了一汪泉眼生理性地、本能地想要靠近、再靠近。
赵旻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但意识却无比清醒。他想此刻还不如让他没有理智,这样做什么都不用忌讳的。
可是他知道自己想和萧忌亲近,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一双模糊的人影。
一双拥在一起的人影。
可能是没有经验,脑海里的画面实在太模糊了,甚至不知他们是在干什么。所以赵旻只敢抱着萧忌,蹭蹭他的胸口,“帮帮我好不好。”
萧忌的耐心已经快被赵旻磨完了,在他忍无可忍的时候,去千机堂请人的卓琳终于追了上来。
甫一掀开帘子,帐内氤氲渐升。
卓伦没好意思往赵旻身上看,只告诉萧忌:“主子,白先生没在。”
萧忌:“……”
“再去找,找不到拆了他的庙。”
卓伦:“……”
卓伦知道主子的脾气,可是白先生本就踪迹不定,偌大一个京师她快马半个时辰才回来,眼下再去一堂还不如。
卓伦:“主子,要不咱们还是先准备热水吧,等回府了先让扶里的大夫看一下,属下这就再去一趟。”
萧忌吁了口气,将赵旻身上的大氅解下,“先备上,再去找人。”
卓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