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今回到教室时,只剩姚文静一个人了。
姚文静坐在他位置旁边,两条麻花辫安静地垂在她的肩胛骨上。听到他的声音,姚文静回头,面色平静又忧伤。
杨今坐在位置上,看向她。
姚文静对他说:“杨今,你别担心,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你给他的那些钱,他跟我保证了,会还给你的。”
杨今并不在意这个,这本来就与姚文静不相干。他问:“体育课你去哪儿了?”
姚文静看着教室的窗外,那里有一轮明亮的弯月。
许久后,她缓缓说:“你知道在中春路上的那个艺术学院吗?你肯定知道,很多钢琴比赛都借那里的场地来办。”
杨今知道,那里离三中不远,十分钟就能走到。
姚文静说:“体育课我和他去那里了。”
“小时候我妈不是领着我去你家借钢琴弹么?没借成,我家也买不起琴,但我又实在很想弹。他知道了,就带着我翻墙进艺术学院的钢琴教室,让我在那儿偷偷弹。”
她的讲述停住了,杨今看到她脸上怀恋的、忧伤的笑意。
“杨今,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喜欢他。”她顿了顿,低下头,轻轻蹙起眉,“我不知道,但是……他拉着我的手带我溜进去,每个夜晚的月光都很好看。”
噢,怪不得她一直看月亮。
“我以为我们长大了也会是一样的。”她的眉头忽然蹙得很深,“杨今,你说……人为什么会变呢?”
为什么呢。
杨今想到自己的父母,他也不明白为什么。
“杨今,最近我总是想起我们小时候,我们一块在大院儿里玩捉迷藏、老鹰抓小鸡,还有……用挂历和凉席的竹坯做风筝,到厂里的空地上放。”
“那时候是夏天,我们都跑得满头大汗,脸红扑扑的,热得要死,好像哈尔滨不是一座很冷的城市。”
随着她的讲述,杨今逐渐记起来,小时候的姚文静和田金来就喜欢黏在一起。玩捉迷藏时姚文静抽到抓人,她不愿意抓,田金来就替她抓。要是两人都抽到躲,就总会躲到一起。
“他说他没有钱娶我,他说他要攒很多很多钱给我买钢琴,我真的以为他能够变好,但人一旦变坏了,就回不来了。”
“我说他变坏了,我说我不再相信他。他说他早就不想读书了,说还待在学校是为了每天能看到我。”
姚文静笑了,终于不再看月亮,转而看向他,“杨今,我是不是特别傻?以前我真的会因为这种话感动。”
杨今与她对视,没有回答。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谁都能理性,可当局者迷,何况她和他从出生就认识。这是一个女孩儿的十八年。他不忍心用太过残忍的话语去评价。
还好姚文静大概也不想要他的回答,时至今日,她自己已经明白了答案。
她说:“人都会变,好像我也变了。”
“在第二机械厂里我好像什么都有,有我的爸妈,有他,高中毕业了进厂就有工作。以前,我真的觉得我可以死在这里。”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